荷花

〔汉中〕　羊白

那一年，我在位于秦岭南麓的升仙村插队，后因学校差一名语文老师，我就去了。学校在村子里，是孩子们的天堂，到处充满了他们奔跑的影子和欢声笑语。校门口的大皂角树下，是人们聚会的场所。通常是黄昏，忙碌一天的人们或站或蹲或靠，说一些道听途说的奇闻轶事，以此消解一天的疲乏和生活的单调。有时，老师们也会加入聚会，以他们在讲台上练就的自信发表演讲。但李老师不凑这个热闹，他似乎惧怕处于事物的中心，即便是课堂上，他也是按部就班，从不忘乎所以地高谈阔论。他脸上时常流露出的那种善义的害羞，似乎要把自己藏起来。

李老师叫李长方，家住斗山背后的望仙桥。和大多数乡村民办教师一样，没有宿舍，需回家过夜，十几里的路，全是步行，第二天一大早再赶来。听说，李老师有七个兄弟姐妹，其中一个是个傻子，而李老师排行老四，是家里的“顶梁柱”。听说，他喜欢上了他们那个村村长的女儿。村长当然不愿意，说他多年前就许下诺言：他的千斤非公家人莫谈。与李老师邻村的方老师在一次闲谈中向我透露，李老师曾在一次月夜回家的路上向他激情倾诉，他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公办教师，其次是拥有一辆自行车。

一天，李老师在上体育课时把脚窝了，虽然他一再声明不严重，可一直到下午就看见他走路的动作还是很滑稽，引来学生们一阵阵的哄笑。出于同情和怜悯，我放下一个城里人惯有的矜持，向他发出邀请：不方便的话，晚上就别回了，和我睡一个床得了。他点头同意，眼睛碰了我一下就迅速闪开了。

到了后半夜，他说起了梦话，一个劲地叫荷花。第二天早上，我告诉他他说梦话了，在叫荷花。他先是大惊失色，接着就笑了，说他从小就喜欢荷花，昨晚刚梦到了一朵，才要摘，却不见了。说完便拿起脸盆出了宿舍。望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了他心爱的姑娘，她的长相？名字？他能不能成为村长的女婿？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一篇题为《怀念荷花》的文章跳入我的视线，它的作者竟然是李长方。起初，我以为是一篇写景的文章，但当我看完内容，我明白了一切。有一个姑娘，她的名字叫荷花，她的美丽已无关重要，重要的是她曾经温暖过一个青年的青春和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