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宝鸡〕 宁铁禄
在人们的眼里父亲是一个木讷的人。在我记忆里,我似乎和父亲没说过几句话,即使我到县城上高中,一个月才回来一次,父亲也几乎不问我什么,但我能从他那发光的眼神里看出他的高兴。
高中毕业时,我决定不参加高考。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孱弱多病的父母一天到晚像鸡刨食似的不停地刨着那几亩薄地,省吃俭用地供我上学。我毅然打好行李,准备到南方打工。
听说我不再参加高考了,卧病在床的母亲放声痛哭起来,她一边哭着一边说着:“都是我把娃给害了,都是我把娃给害了……”父亲一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想说什么,他那长满粗硬胡子的嘴唇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两行热泪顺着他那过早布满皱纹的脸上淌了下来。父亲连忙用粗糙的大手擦拭着。我不敢看父亲的眼,我刚想转身,父亲突然叫着我说:“王德清,你一定要考大学,家里就是再穷,也要供你上大学。”我惊呆了,我长这么大,父亲还是第一次喊我的大名。我的决心不能动摇,我坚定地对父亲说:“我已经想好了,您不用说了。我打一年工,挣够了学费,明年再考大学。”见我如此坚定,父亲不再说什么,转过身,用手擦着泪。我看见父亲的脊背在颤抖着,他那本来就不宽阔的脊背,这时更加显得单薄、瘦弱、无力。
走时,父亲非要到火车站去送我。坐在火车上,我让父亲早点回去,父亲不说什么,只是站在月台上,一直看着我。忽然,父亲转身向站台的另一边跑去。天气太热,父亲那件舍不得穿的、已经有点小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紧紧地裹在他的身上。这时,父亲的脊背显得是那么的有力,像要把衬衣撑破似的。一会儿,父亲回来了。只见他手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塞到我的手里。我递过一瓶,让父亲喝,父亲说什么都不要,说是喝不惯。
发车的广播已经响了,父亲还是一声不吭地看着我。火车徐徐地启动了,我趴在窗口,用力挥动着双手,父亲也举起了右手挥舞着。在那一刹那,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了。我把身子缩了回去。在我再探出身子时,父亲正移动身子向站台一则走去。只见父亲走到站台的自来水旁,伏下身子,用嘴对着水龙头,喝起来。弯着腰的父亲那么突出,以至于我只能看到他的脊背,那个过早有些微驼、瘦弱,但又有着让人难以想象的无尽力量的脊背,那个让我永远也忘不了的父亲的脊背。泪水再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