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很美
□文/依依
大凡真正的读书人,总爱讲究个书籍的“形象”。所谓书籍的“形象”,除了开本、版型,纸质及装订工艺外,最首要的大约就要算封面及内文插图。现在的大多数文学书籍,其装帧及内文都是色彩缤纷,看上去要多豪华有多豪华,要多鲜艳有多鲜艳;且这豪华与鲜艳,都是采用现代技术手段完成:封面画及插图不是千篇一律的摄影或电脑完成的照片,就是变形夸张的图案或杂乱无章的眩目色块。若将这些被“现代化了”的书籍图画作个比喻,就等于现代都市里被铜色污染得很透的风尘女子,在人前打扮得花枝招展,浑身耀眼得很有些宝气珠光,难得有你想亲近或怀想的可能。
书籍的内核是什么?是文化,是彻头彻尾地化入了灵境的文化。我至今珍藏着相当一部分的旧时诗歌、散文、小说、戏剧、故事等文学书籍,每每闲暇,不禁翻出来把玩欣赏,那时的书籍封面,全是手工制作。手工的写意图画,恰到好处地大小,有的彩绘,有的素描,笔致之简洁,有如丰子恺或黄永玉,意到笔隐;色彩之淡雅,如李可染或叶浅予,若有若无。山水情调,国画韵味,蕴籍得如秋雨润湿的江南小景。值得欣赏的封面,早一点的,如鲁迅著作之单行本《彷徨》和《朝花夕拾》等;以后的如散文家秦牧20世纪60年代初出版的《艺海拾贝》,当今的,如台湾女作家简女贞的《下午茶》、《女儿红》、《水问》等;国外的,如前苏联著名散文大师普里什文的《林中水滴》及法国杰出的昆虫学家兼文学家法布尔的《昆虫记》。尤其是普里什文的《林中水滴》,这本表现自然界生命悸动的伟大散文小品,其封面独到真让人见之便惊叹设计者的灵慧:仅仅几笔精粗拙的水墨做树桩,三两枝枯瘦短枝丫叉其上,足显森林的古老;又三两块水墨点成扛枪猎人,身后再是三两点小水墨,即成雪地脚印;这小巧简洁的构图之余,便是满版的空白。手工制作的书,其书名题签,又都是些儒雅的手笔,于是书籍的这张脸,就让初识者们首先感受到了文化的微笑与温和。再看内文版式,据书籍内容之性质,其内文的题花和尾花等插图简练而精致,若邮票,若藏书票,若民俗剪纸,若国画小品。精巧的诗歌,即配之以指甲般大小的简笔小贝壳、小树墩,或小蘑菇之类;优美的散文随笔,则配之以秀气的檐角月芽,冒热气的紫砂茶壶,或古朴的小舟远帆之类;以人物为主的小说插图,却都是水墨、水彩或工笔的整页大构,彩色黑白兼而具之。手工制作的书籍装帧艺术,看似随意所为,实则匠心独运,在你打开它们之前,首先就会被它弥漫着的自然气息、生活气息与文化气息所诱引:如唐诗宋词般意境幽雅,如芦芽鸣虫般气息浓郁,如人间烟火般温暖亲切。于是,你的阅读,便浸泡在美的氛围之中了。
文化之美,应是娴静而平和的大美。而时尚者的眼光,却总误以为是极度地渲染与强烈地夸饰;总误以为是愈“抢眼”就愈美。其实,关不住的满园春色,远不如那探出墙头的“一枝红杏”。书籍的装饰之美,全赖于以淡雅的小笔触点燃性灵弥漫的大文化,就如一个本来漂亮的女子,在她素雅的服饰上缀以精巧的小饰物会更高雅动人;倘若她于浓装艳抹之外,再辅以大量的金银首饰,那就只会让你觉得浅薄与低俗了。
看上去很美,应是简洁文雅之美。我们又进入新的“读图时代”,书籍的手工插图也应当跟我们找回传统的手工织锦一样被重新拾起,让书籍回归自然大美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