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癌家族的不屈抗争

□文·图/小潮

在广东省惠东县城，一个家族以它极其悲壮的故事被人们广为传诵：六位父兄先后有五位都带着不甘离世的悲痛和越来越加剧的恐惧死于癌症。到2005年6月，他们只留下了最后的一位兄弟带着一家十几口孤儿寡母仍在坚韧地生活着……

父亲和二哥先后死于癌症

1989年8月的一天下午，在广东省惠东县宝口镇塘南村头一处小山坳里，钟家五个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兄弟正奋力地拉犁，他们身后扶犁的爸爸则正忍受着一种难捱的疼痛……当天，突然病倒的父亲被送到几十里外的县医院。随即，他又被转到了广州市中山二院。医生说：“患者得的是肝癌晚期，生存的希望不大了。”

医生面前的五个兄弟顿时呆若木鸡：爸爸辛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将他们一个个拉扯大。当年由于一度贫困，五兄弟哭求着：“医生，我们兄弟即使砸了骨头卖，你们也要救活他啊！”

“惟一的办法是将肝部的肿瘤结扎起来，但谁也保证不了能多活多久。”医生说，“费用至少得十万元。”当年的十万元，还是一个天大的数字，但这比起爸爸的性命还是不足道。大哥钟慈荣拍了拍二哥钟世金和三哥钟木康的肩膀说：“我们努力去借钱吧。”从此，兄弟几个瞒着爸爸开始四处奔波……直到最后，兄弟几个决定将房子卖掉。五位兄弟的孝心终于为他们的硬汉爸爸凑足了11万元的手术费。很快，爸爸在他们如饥如渴般的注目中推进了手术室……很快手术成功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仅仅一个多月，爸爸的身体在几天之内便垮了下来。医生说：“很不幸，他的肝癌已经转移。”半个月后，不满48岁的爸爸就在不甘离去的痛苦中去世了……他至死都不知道，钟家兄弟还为他欠下了7万元的外债。因而送葬的人还未散去，亲友们便开始七嘴八舌地张口要债了。大哥坚定地说：“大家放心，只要有我在，等一等，我们兄弟几人一定挣来钱还上你们！”

两天后，大哥、二哥和三哥带着母亲来到县城打工。又过两天，正在中学读书的四哥钟锦堂和五弟钟火明也从学校里跑出来找到了哥哥们。“我们也和你们一起打工吧。”大哥说什么也不肯，急得骂了起来，可他们就是不走。五弟钟火明说：“替爸还债，我们也有一份啊。”这时二哥和三哥抹着泪说：“就依了他们吧，那么多债务，他们读书也安不下心。”大哥又拍了拍两个小弟的肩膀，终于同意了。

就这样，五兄弟忙了三天，在县城的郊区搭起了临时性的小木房。大哥、二哥做木工，三哥拉人力车，四哥和五弟就跟着大哥、二哥做零活。每一天，他们在大哥的指挥下勤奋地劳作着，每赚到一分钱，他们都主动交到二哥的手里……就这样，几年后大哥、二哥经营起了一个小小的装修公司，三哥则买下了一辆摩托拉活赚钱，四哥则经营起了一家杂货店，五弟则做起了小生意。天道酬勤。钟家兄弟终于在1996年前还下了所有因给爸爸治病所欠下的外债。同时，在大哥和二哥的关照下，下面的三兄弟先后在县城里成家。至此，钟家兄弟终于舒展了一口气。哪想到……1998年6月的一天，二哥忽然感到胸部疼痛，咳嗽不止，结果到医院检查时医生说：“患者得的是肺癌。

医生无情的诊断让兄弟几个几近绝望了。因为大家才还完爸爸死前欠下的外债，稳定的日子刚刚出现好的转机，却一下子又被绝症击碎了。这时，大哥笑着说：“二弟，不要急，我们兄弟一起来帮你，说什么也要治好你的病，现在肺癌经过手术后是可以治疗的。”很快，哥几个紧急凑了12万元钱，做了肺部切除手术。医生说：“国内肺癌手术后有存活十几年的记录。”可是，二哥没有那么幸运，短短的一个月后，他便带着依依不舍的神情离开了与他患难与共的弟兄们……

绝症：又连夺钟家三兄弟

二哥走了。大哥说：“我们兄弟是在爸爸死后顶着外债，拚死拚活来到县城创业的，二弟去了，我们大家还要努力干，几年之后我们再过上好日子，一定完成二弟的遗愿！”从此，大哥一方面抽出精力安置好弟媳和其两个孩子的生活，一方面带领三位弟弟抓紧赚钱的机遇。他先后多次跑过东莞，最后带着几个兄弟到那里做装修的生意。由于兄弟几个待人真诚，又肯于吃苦，他们在那里渐渐地打开了局面。1999年春节整个家族十几口人相聚，大哥说：“我们再加一把劲，争取把业务发展到广州去，那时再实现二弟的遗愿。”谁知，在钟家的日子再次出现转机的时候，又一场死亡的天灾悄悄地逼近。这年10月的一天，大哥忽然感到吃不下东西，然后就是全身无力。两天后到医院检查时，结果显示的竟是肝癌！

至此，整个钟家人已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悲伤，而更有来自心底那莫名的恐惧。这天他们仿佛明白：钟家就像遭遇了一个魔鬼无名的死亡咒语一样，它往往在大家的日子出现转机的时候就突如其来地降临在这个家族的男人身上！大哥说：“不要管我了。”三个兄弟哭了起来：“大哥，我们一定治好你的病。”三哥说：“大哥，听我们的，一定要去治！”哥几个和大嫂好不容易将他“劫持”到广州中山二院。大嫂将家里积攒下的七万元拿出来，三个弟弟又东借西凑地借来了八万元，再后来三哥干脆卖掉了自家的房子，这样又多出了三万多元的医疗费……可是，一个多月后，大哥的病情急转直下，很快就进入弥留之际。这时，他拉着三位弟弟的手说：“你们要和和气气好好过，再走了我一个，钟家的不幸也就到头了，你们会好起来的……”说完，这位一直带领家人风雨中拚搏了十几年的大哥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从这一天起，三哥责无旁贷地接过了大哥的重任。从早到晚，他也如生前的大哥一样，一面苦心地撑起这个家的生意，一面细心地关照着两位失去丈夫的嫂子及她们的几个孩子。在三哥的努力下，三位兄弟和他们的妻子及嫂子又投入到紧张的打工中。在他们的肩上，还有六七万元为大哥治病而欠下的外债急于还上。于是，他们齐心协力，一个心眼地努力赚钱还债。两年多之后，他们终于还上了外债，紧张的生活又归于平静。可是，此时的钟家反倒出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和紧张。一旦钟家的日子出现转机，癌症就会降临到这个家族的男人头上。下一个有没有？下一个是谁？他们谁都说不清楚。

2002年6月，三哥忽然感到全身不适，苍白的额头上渗出了一个个细细的汗珠……第二天，医生的检验报告单显示：三哥得了肝癌，而且又是晚期！此时，钟家人的精神简直要崩溃了。三哥干脆跑回家里：“不治了，死又算什么！”四哥和五弟拉着三哥的手说：“一定要去治，我们不能没有你啊。”三嫂哭着说：“身下的两个孩子怎么办，你怎么也得看着他们长大啊。”

这时，四哥和五弟又费力地借来了六七万元硬是将三哥送到医院，为了能让三哥多活些日子，五弟毅然卖掉了自己旧的出租车。可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三哥又撒手人寰！像从前的经历一样，每次“死亡咒语”降临，它夺走钟家男人的生命，同时也无情地夺走了钟家的钱财，而后钟家人又齐心协力地拚命挣钱还债。而当他们还上债不久，生活刚刚转好，恐怖的“夺命咒语”又要降临了……巧合的是，2004年7月，33岁的五弟又倒下了。医院的检查报告依然是：肝癌！

仅存的最后一位兄弟：生命信念做家族的最后靠山

这一天，四哥一时经不住这意外的打击而瘫倒在了地上。他知道，这是他惟一在世的好兄弟了，在与“死亡咒语”的抗争下，他再也输不起了。这时四哥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兄弟，我们父子六人，只剩下我们俩了，我绝不能放下你不管！”五弟说什么也不去医院，这时四哥强行背起他来就走……接下来，四哥又去四处借钱。他想，不论如何，也要尽最大的能力让这位最后与他在一起的兄弟多活几年，哪怕是一年、两年……中山二院的医生说：“你弟弟的肝癌属早期，还有救治的必要。可以通过手术切除长有癌变的那块肝小页。”但是，手术费用要在十几万。哪里去弄这么多的钱啊。这时，四哥一咬牙，将自己经营较好的杂货店卖掉了，换来了七万元，而后他又从别人手中借了几万。最后终于给五弟凑足了手术费。很快，五弟做肝局部切除手术。几天后，五弟立即焕发了风采。这使四哥等家人感到格外欣慰。然而让人失望的是，短短的两个月后，五弟的病情出现了反弹。医生说：“情况很不好，他的癌症恶化了。”这时四哥急切地说：“医生，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医生说：“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换肝了。”可是，肝移植手术的费用则需要30万元。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不失去这最后的一位兄弟，四哥对妻子说：“五弟这个样子，我还是想救他，我想把房子卖掉，我们出去租房子住，你答应吧。”妻子流着泪说：“天下没有你们这么不幸的家族，天下也没有你们这么好的兄弟，你卖了吧，我不拦你的。”一周后，他们搬出了这个房子……卖掉的房子换来了6万元钱，可这与30万还有很大的差距。这时，已经走投无路的四哥只好跪求当地政府领导：“求求你们，救救我最后的兄弟啊！”……钟家的不幸唤起了越来越多的同情，钟家兄弟相濡以沫的真情也越来越感染了县城内外的人们。惠州市副市长林惠纯及惠东县的领导先后几次慰问钟家。在钟家悲壮故事的感染下，惠东县民政局和县妇联联合发文，号召社会各界关注钟家人的命运。很快，许多好心人都为钟家五弟钟火明捐款，到2005年6月初，社会各界已经捐出了20多万元。而正当四哥要将这些钱用于给他做肝移植手术的时候，五弟已经睁着眼睛离开了人世……

此时，钟家人已欲哭无泪了。到这天为止，在“死亡咒语”的恐怖之中，钟家父兄六人已经有五人丧命，最后仅存四哥钟锦堂一人了。为了弄清“死亡咒语”为何如此频繁地光临钟家，钟锦堂专程到医院咨询了一番。有关专家告诉他，有些家族由于基因方面的缺陷，比正常人更容易患癌症，钟家的癌症现象不排除是遗传的可能。听完专家的解释，钟锦堂的心情更沉重了。然而，当他回家看到全家孤儿寡母和老老小小悲痛欲绝的样子，再也不敢流泪了。他知道，一家人都在看着他啊。自己要是垮下了，这一家人也就全都垮下了。因为他现在就是全家人惟一的靠山了。

想到这里，他还是强作一副坚强的样子，料理着一家人的生活。老母、嫂子、侄儿等十几口家人，他总是事无巨细地照料个不停……为了死去的爸爸和兄弟们，四哥变得更为忙碌劳累了。每一天，从大家做生意，到出力打工再到孩子读书识字，他总是以当年的大哥的样子在带领着一家人继续齐心协力地向前迈动着坚定的步子……也是从这天起，所有钟家内外的人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不知哪一天，那恐怖的“死亡咒语”会在一夜之间忽然降临到他这最后一位兄弟的头上；不知哪一天，癌症妖魔会轻而易举不可抗拒地掠走他的生命。因此，他最后明白：自己这座钟家老小的靠山迟早有一天会倾塌下来，钟家老小只所以能在无情的“死亡咒语”下延续不散，就因为兄弟之间、家人之间那种在死亡阴影笼罩下的相互尽职尽责。他说：“几个哥哥都是最好的榜样，每活一天都尽力地负责，欠了债，流了汗，但很充实啊。”

因此，在县政府决定每年都为四哥做三次免费体检的时候，他没有去过一次。当年，每失去一个兄弟，他都是痛不欲生，而今天当这里只剩下他自己的时候，他反倒轻松而坚强了。嫂子和侄儿们说：“四叔每天都是那么坚定、乐观，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说：“钟家人就是不要屈服。我要像大哥那样带领全家人做生意，再从头开始，然后做到东莞，做到广州。如果有一天我也得癌症死了，就让大哥的儿子接我的班，钟家人只要有男人活着，就要活出个样子！”一天，大嫂对她说：“老四，你要注意身体，你可是我们最后的靠山了！他说：“我这座靠山早晚会倒下的，不倒的信念才是钟家人最后的靠山啊！”

（照片：当年健在的五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