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鞋匠

［江苏］　施兰芳

小师傅是一个修鞋匠，摊子就摆在我们这条弄堂的巷道口。

每天早晚我从巷道口经过，总看见他文文静静地笑，认认真真地做事，客客气气地迎送着顾客，在早晨的晨光里和傍晚的落霞中缝拉着针线。

小师傅的补鞋摊摆在那里已有四五年，寻寻常常的一条弄巷，普普通通的一个小鞋匠，从来引不起行人的注意。刚开始小师傅的生意并不好。突然出现一个外地口音的半大小伙子，谁都缺乏信任。因此人们还是将鞋拿到远处去修补。小师傅就文文静静地笑着，认认真真做着那偶尔收到一件两件活计。

后来，我从巷道口过，就看见他的摊子上活计多了起来。小师傅忙起来了，整天低着头忙碌着，在晨光里和落霞中不歇地缝拉着针线。没有改变的是他依旧文文静静地笑，客客气气地接送着来修鞋的顾主。

前年夏天，我拿了一双鞋去修补，算与小师傅有了第一次接触。

那是儿子的一双球鞋。儿子上了初中后，班上自发组织了一支足球队，购买了统一的队服。一到星期天，他们就穿上红色的球衣、白色的短裤，找别班的球队比赛。儿子逢赛必去。每赛满场飞奔，一双好好的球鞋，经他几场踢下来，伤痕累累咧嘴张口。那天儿子哭丧着脸拿着球鞋给我看，气呼呼地说：“现在球鞋都是假冒伪劣商品，一点不经踢。”他爸爸一看就喊了起来：“我的天，这双鞋才穿几天？”

我拿起鞋去找小师傅。小师傅正忙，我说明原因，他笑笑说，我晚上加点班，然后送到你家去。晚饭后，我左等右等，总不见小师傅送来，儿子更是着急，到门外看了好几次，嘴里嘀嘀咕咕说着难听话。看完“新闻联播”，我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小师傅提着鞋送来了，说：“我在前后加了皮，这样结实一点。”我连忙感谢他大老远送来，他指了指前面，说就住在那儿，不远，我才知道小师傅就租住在这条巷子里。

从这以后，我每天早晚从巷道口过，总要和小师傅点点头打个招呼。

有一天，我发现小师傅鞋摊的对面又摆了一个新摊，两家开始了竞争。又不久，小师傅的鞋摊搬了，移到了巷子中间。那地方不当路口，生意必然更差。一问，才知道那个新摊是本地人的，是他通过关系找了人，将小师傅赶走的。我不禁感到愤怒，为我的家乡这样对待一个外地手艺人而内疚、羞愧。

我依旧每天早晨从巷子走过，只是每次走到小师傅的摊前总要站一站，说上一两句话，似乎这样能减少一点我的城市的耻辱。小师傅依旧文文静静地笑，认认真真地做事，在晨光和晚霞里拉动针线。说也奇怪，那些顾主们都又把鞋子送到巷子中间。有一天，我看到一个时髦女子从他的摊里拿了一双高跟鞋，穿着满意地走开，小师傅又把她喊回，重新用锤子加了工，我才领悟出小师傅的魅力所在。

小师傅现在已娶了妻，我经常看到一个小小巧巧的外地女人抱着孩子与他相守在摊前。而他依旧文文静静地笑，客客气气地送迎每一个顾主，一针针一线线地拉动着早晨灿烂的晨光和黄昏美丽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