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贫贱

［天津］　上央

丈夫个头高大，体格强健而匀称，虽已逾中年，仍能从他轮廓分明的五官看出他当年的英姿。他的一双眼睛却呈几近透明的黄棕色——他是个盲人，身怀“推拿按摩”绝技。妻子中等身材，一双动人的眼睛，自然卷曲的睫毛，温柔如鹿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随着丈夫。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很赞许地附和，发自内心地赞同。但她又绝对不是那种无头脑的妇人，待人接物都恰到好处，不断地忙前忙后，招呼顾客，端茶送水。但在她丈夫面前，她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天真少女，对她的“王子”充满了敬意和爱慕。

母亲长期患肩周炎，我报着试一试的心态，陪她去按摩了几次，居然有了明显好转，就坚持做了一些日子。一次十元的诊费相对于娱乐城的所谓“保健按摩”的消费实在是太低廉了，而比起娱乐场所里那些毛手毛脚的拿捏来，从盲人按摩学校毕业接受过正规中医经络学和人体穴位学培训的他，其手法自然要地道得多。然而店面位置太偏，加之更多的人更乐意到娱乐城去“保健”，他们的生意自然较为冷清。

那些日子，我们通常是下午下班后去，正逢做饭的时候，我发现她的菜有的是市场上丢弃的叶子之类，她小心地撕去烂掉的部分，再仔细洗净。尽管原料低劣，但她的厨房仍然散发诱人的香味。很少见她买肉。有一次我们去得稍晚一点，他们正在吃饭，我看见她把碗里仅有的肉夹给丈夫，很快乐地看他吃下去，自己却吃菜叶下饭，同时，还不停地问丈夫“盐味合不合适”，“味道好不好”。这幸福的盲人丈夫一遍又一遍地回答：“合适，合适。好，好。”也不失关切地问着：“你也吃，你也吃了吗？”一旁的我已潸然泪下。

母亲的肩周炎治好后，隔了好些日子没去他们那里，后来去看望了他们几次，都没找到人，听说搬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我最近一次看到他们，是在今年冬天的一个傍晚。他们走的不算慢，跟别的携手同游的夫妇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妻子稍靠前微搀着，丈夫则信任地偎依着。我透过饭店的玻璃窗，清楚地看到了两张灿烂幸福的笑脸，满溢着浓浓的爱意与满足，妻子依然用那如鹿的眼神不时地扫描着丈夫，想必丈夫虽然看不见，但定能感受得到，不然他的脸上何以写满如此的骄傲和满足，甜蜜与幸福？我注视着那两张经典而生动的面孔，这个天寒地冻的城市陡然变得温馨起来，因为有了他们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