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米猪肉
[西安]王如明
如果有人问你,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你可能会说:想买一套宽敞的住房,或去向往已久的地方旅行,或者加薪晋级,或者找一个如意人生伴侣,斯守终生。对于生活于社会最底层的人来说,也许你的愿望更简单:盼望有一份工作,能养家糊口就行。但曾经,对我们这帮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奋战”在河西走廊大戈壁滩上的小青年来说,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能吃上一顿饱饭!
谈何容易!西部大戈壁浩瀚无垠,有的地方连绵千里没有人烟,风沙盐碱肆虐,销蚀掉地面上仅有的绿色。我们数万青年就在这里安营扎寨,组建新的生产建设兵团,怀着雄心壮志,要让沙漠变绿洲,戈壁变良田,要让不毛之地的塞外荒漠变江南。但实践证明,违背科学的拍脑袋决策和单凭热情与蛮干必然遭致失败。除个别地方外,大多数地区都是“开荒、开荒、越开越荒。”人定胜天受到无情的嘲弄。在那饥饿的年代,自己又年复一年地颗粒无收,其悲惨可想而知。每天最大的问题是吃饭,最苦恼的是饥饿,人的生存需要成了第一难题。成年饿肚子更见不到一点荤腥的我们,在有一年的八一建军节(生产兵团属半军事化组织),连队宰杀了一头猪——说是猪,其实比猫狗大不了多少——连人都吃不饱,哪有东西喂猪?光靠涮锅水猪是长不大的,野放时又喜吃人粪,于是可怜的猪儿也得了囊虫病,宰杀后见猪身上米粒大小的囊虫病灶密密麻麻(俗称米猪),真吓人!我们不死心,拿到卫生队检验,确定米猪无疑。连长下令埋掉,我们却舍不得,假装扔到开挖的壕沟里,不埋土。八月骄阳似火,晒了一天肉已变黑发臭,到了晚上我们偷偷把臭米猪弄回来,在宿舍里架起水桶就煮了起来。尽管臭味熏天,尽管没有任何佐料,肉煮得半生不熟,我们就忍不住拿刀子一块块割下来蘸着盐巴饕餮起来。明明知道吃了米猪要得病,明明知道吃了米猪囊虫会进入人的肌体、内脏甚至大脑,我们把医生的警告置之脑后,这个说:“只管今天肚儿圆,哪管明天上西天!”那个说:“富贵由命,生死在天。”又一个说:“古人临死也要吃顿饱饭呢!吃!”颇有些悲壮,悲壮中含着“英雄气概”。一只米猪就这样被我们三下五除二干掉。
不知老天怜悯我们这些单纯的小青年,还是因为太饥饿,强大的胃酸将囊虫悉数杀死,抑或我是个特例?事过近四十年,我竟然安然无恙,实该庆幸!尽管如此,每每想起饕餮米猪肉的揪心年月,我还是祈祷:祈祷那样的岁月永远逝去,祈祷违背自然规律的错误决策永远不再发生!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