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怀念老黑
[汉中]李毓
擦皮鞋时才发现,原来老黑摆擦鞋摊子的地方已经被一个关中女人取代。又是数九寒天,他该不是回家过年去了吧?
关中女人身强力壮,手脚麻利,,干活比老黑毫不逊色,但我在付钱给她时还是忍不住问:“以前这里摆摊的老头怎么没来呢?”“死啦!死在屋里好几天都没人发现,可能是病了没人管,饿死的还是冻死的也不知道。”冬天是死亡的季节,多少孱弱的生命之火在冷寂的长夜悄然熄灭。
三年前的老黑刚被包工头解雇,一只板凳,一只藤椅,再加一套简陋的擦鞋用具,就在这里摆起擦鞋摊子。没生意的时候,就袖着手巴巴地等着。一顶从不脱下的工人帽可以算是装点“门面”的道具了,这多少修饰了老黑那既黑又丑,既矮又瘸的外表。生意上门,他便埋头干活,擦完鞋顾客付钱给他,憨憨一笑算是对惠顾生意的感谢。客人起身离座后,他便飞快地把坐垫翻个面儿再等下一个生意,整个过程几乎不说一句话。
听说老黑年龄其实并不大,刚刚五十出头,不过因为生活得艰难,加上相貌丑陋,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离开包工头,老黑便成了一个彻底的盲流,在这异地他乡像尘埃一样明灭着,漂泊着。他没有稳定的收入,也无任何社会保障,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尊严,甚至没有生存空间,他总是被衣着光鲜的熙攘人群排挤到无碍观瞻的边缘或角落。
一次,擦完鞋我问他有没有亲人,他说有。可是直到他死都不见有一个亲人来料理后事,不知道是亲情已经彻底决裂,还是他当时为了维护自己一点可怜的尊严向我撒了谎。这些都不重要了,人现在已由县民政局出面埋在公共墓地,虽然只是一堆光秃秃的黄土,但他也总算入土为安了,更为重要的是,他终于以死亡的方式和其他的死者公平地躺在了一起。
今天是腊八,厨房里腊八粥的香味夹着一丝新年将至的喜气飘过来,对面山上那新冢下的亡灵再也不必忍受“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煎熬了。如果生活是无尽的苦难,生命不能得到公平对待的话,还不如到天国去做上帝的子民。对了,他一定连天堂都上不了,他没有信仰,不是教徒,上帝会收留他吗?那么按照中国的传统,他下到阴间也是要被分成三、六、九等的啊,那么他将再次面临阶层的划分。对于像老黑这样的中国农民来说,生有何幸?死又何哀!
这时,我只想对一个孤独、卑微的亡灵寄托一份哀思和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