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儿子的一封信
□文/曾世超
不可敬但傻得可爱的爸爸:您好!
我现在趁工间休息在闷热潮湿的工人睡房里给您写信,我好不容易才在城市郊区这家工厂里找到了个搬运的工作。
爸,你何苦辞官还乡。看你现在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你儿子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当初要是你不那么冲动就好了。县吏让你接督邮你就接呗,有啥呀?当官的迎来送往,就像农民锄草种地一样,正常得很。你要烦他,就把他当猴子,或者干脆当成孙子,那样你心里就平衡了。你不为五斗米折腰,知道的人说你有骨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水平,或者犯了作风错误呢。我在家的时候村里的人就常常问我,你爸爸怎么不当县令了呢?腐败啦?后台倒啦?还是跟人家斗没斗过人家被挤出来了?
你在《归去来辞》中说,田园将芜胡不归?咱家那几亩破地荒就让它荒了呗,老惦记着干啥?在县里你是县令,七品呢,没谁吃的还能没你吃的?就是再困难,卖点废纸之类的东西,收入也能顶一个老百姓干上一年。咱家那块地就能种豆,豆子还不爱长。你自己不也说,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嘛。虽然豆是高蛋白质的植物,可是整天吃豆你又能受得了?我是受不了的,所以我只好出来给人打工了,虽然累点但好歹有米饭填饱肚子。
你辞官不做回来了,自己倒感觉挺潇洒。其实,人家巴不得你把那位子空出来呢,自己好坐上去。你晓得你那位子的价值是多少,有人坐上去整整花了二百万。我们暂且估算它就值五十万,五十万是个什么概念,依我现在的情形,得整整干上五十年。这我想你有深刻体会了,比如那回你生病住院,高级病房住不上不说,连过去那些溜须拍马的都躲得远远的,让你感到寂寞难当。还有,前年咱家着了大火,几间草房全烧掉了,害得一家人不得不挤在窄小的船仓里捱了半年。你如果还是县令,房子早盖了,可能还会高档装修,说不好还建个别墅,带小花园的。
你以为回乡就心静啦?狗屁!这世上哪有桃花源,即便有也早已开发成旅游区或者度假村了,哪还能留给你享受。另外,那些保长里正,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动不动就上门催租要粮,还不给现钱,净打白条,久也不兑现,你去问还拿白眼斜你。你要是还当县令,那就是老虎拉车,谁敢赶!他们巴结都来不及呢,怎还敢要租要粮,早自动把家里的米缸填满了。
你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你想乡下俺也不反对,有空回来看看,也不用鸣锣开道、前呼后拥,腐败嘛。不用八抬大轿,有一抬小轿就成,亲戚朋友看着脸上也有光。没事钓钓鱼,烀点苞米,烧点土豆,都行,干啥动真格呢?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你不当县令了,连扭秧歌的都不来了,你现在后悔没?整天就跟那些鸡鸭鹅狗为伴,你烦不烦?
现在你一个人倒自在了,整天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可却把我们一家老小全坑了,我那外甥想上贵族学校连门都没让进。你这是幸福你一个,苦了一家人哪。那菊花采一大堆又能换得几个钱?顶得了人家一包好茶?那终南山天天看又有啥意思?不知道你整天看都看出了‘些什么。
你以为你有才就行啦?这年头,谁官大谁才就大。写一点七扭八歪的字就到处题字留言,写一点狗屁不通的文章就能出书。你诗写得倒好,可连发表的地方都没有,更不用说买书号结集了,只能抱着诗稿自己欣赏,倒费了些纸钱。要是你还当县令,那些富婆大款怎么也得赞助点。邻村那个屠夫,不就是有个争气的儿子在外边当官嘛,他搜集的那些打油诗都成了人们的珍藏了,连着印了好几次,就那项屠夫至少收入五十万。哎——
说到这我就更气。你诗兴大发,写完连个欣赏的都找不到,更别提切磋了。那些老乡跟他们喝点酒还行,可你的诗谁懂?不是说了嘛,这个年代谁读诗谁是傻子,谁写诗谁是疯子。你嫌官场污浊,你不会出污泥而不染吗?不同流合污,也可凭良心做事,靠本事吃饭。你当着县令还能给老百姓干点实在的,至少不至于去干损人利己的坏事,让百姓少受点罪。你这是没有责任感的表现!因为你的继任者并非圣贤之人,是个人见人恨的狗东西。
你不是猛志逸四海嘛?在这穷乡僻壤里整天待在没有栅栏的笼子里,有多少猛志也白费。
好了,我很累还得休息,否则下午没力气干活,就不多说了。
您不争气但孝顺的儿子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