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留下一团火

□文＼苗青

我一直认为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我的父亲身上。

小时候，父亲给我的评价是“白嘴一张，本事全无”，意思是说我是一个夸夸其谈、只说不练、眼高手低的家伙。这让我很是不高兴，也埋下了我们的关系一直紧张对立的种子。但我不得不承认，他对我的评价是正确的，因为我成长的过程就是一个让他失望的过程。比如说我上小学时，他希望我能考上重点初中，但我没考上；比如说我上初中时，他希望我考上重点高中，但我又没考上；比如说，我上高中时，他希望我能考上大学，但我还是没考上……

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人生观与价值观，这让我们的对立与冲突变得更加尖锐与不可调和，但他不在当面讽刺调侃我了，他只是不给我好脸色看。你不给我好脸色看我就怕了你么？对不起，那我就不跟你说话了，这个“逆子”我当定了。他看不惯我的一事无成，吊儿郎当，他对我奇装异服与奇思异想深恶痛绝。而我也看不惯他的正儿八经，衣冠楚楚，我觉得他的生活方式与生活态度是过于现实的，也就是升官发财，出人头地那一套。我对他看不到我生活的另一条线而伤心，他不知道我曾饿着肚子泡图书馆，他不知道我是怎样省下钱来不去买摩托车不去买空调而是去买书，他不知道我曾读了那么多的好书，他不知道我对艺术之美有多么的热爱，他不知道我向往一种纯净的精神生活……而他对我的一次伤害，让我几乎无法原谅他，n年前吧，我在市报发表了一篇小文章，题目叫做《你行的，肯定》，我带回家，放在显眼的地方，我希望他能看到，儿子向父亲显摆几乎是一种本能，我希望他能高兴一下，夸我几句。而他却在吃饭的时候，他把它铺到饭桌上，往上面吐鱼刺……那些鱼刺仿佛不是吐在报纸上，而是直扎我心。那时我认为他看到了，他是故意公开地嘲弄我，但现在想来，他可能是没注意到？

父亲在生病期间，我们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但我们之间除了说说他的病情之外，还是没有什么可说的，我们似乎总也找不到我们共同感兴趣的东西。

父亲去世得很突然，没有留下一句话。他有一个抽屉，上着锁的，谁也不能动。他去世的那天下午，我打开它，希望能找到他的遗书。抽屉里只有一个鼓鼓的文件袋，我打开一看，不禁嚎啕大哭，因为那里面全是他剪下的我发表在报纸上的作品，那一刻，我感到自己错得是那么的厉害，那一刻，我才知道父亲早就洞悉了我的生活，他一直在为我自豪，为我骄傲。他把这个爱的秘密留到最后才让我知道，仿佛是他明白，没有他的世界我会感到荒凉与萧瑟，他要留下一团篝火，温暖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