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喜娃的天
(宝鸡) 马雅禄
喜娃死了,他是缢死在自家窗户上的。
听着伯父平静地向父亲讲述喜娃死时的经过,我的眼泪早已眯住了视线。我想起了前天才收到喜娃的一封信,就是因为这封信,使我陷了入了深深的愧疚之中……
喜娃和我一样,出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喜娃是他的小名,其实他原本叫丑娃。到他这一代的时候已是四代单传,为了能续上香火,他的父亲给他取名叫丑娃。据说陕西人的讲究是越金贵的孩子取名越丑,越能健康地活下来。可丑娃生性爱笑,十分惹人喜爱,于是大家也便叫他喜娃了。
儿时起,喜娃似乎与我格外投缘,一起玩打四角,打靶,跳房,踢毽子这样的游戏。上学以后,他经常为买不起作业本而发愁,我的父亲在铁路上工作,偶尔会从城里带本子回来,我也时常接济着他。为此,他颇为感动,至今我还能记起他那充满感激的眼神。
13岁那年,他的母亲瘫痪卧床不起,父亲年迈体弱,在生活的重压下,喜娃被迫辍学,稚嫩的肩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由于家境过于贫寒,直到29岁时仍未说上媳妇。为了不让香火在喜娃这一代失传,他的父亲背着沉重的债务托人从甘肃给他领了一个媳妇。
婚后,靠着他们夫妻的辛勤劳作,日子勉强维系着。可随着一儿一女的出生和一天天长大,待到上学时,家里的生活一天比一天拮据。喜娃妻忍受不了照顾老弱病残和恓惶日子的煎熬,跟着别的男人跑了。从此,喜娃一人苦苦支撑着这个家…
转眼喜娃的儿子13岁了,孩子受教育的费用越来越大,可瘫痪10多年的母亲和体弱多病的父亲的医药花费,要用去他做民办教师全部的收入。眼看儿子将要面临像自己一样的境地,在极度困境中的喜娃,把仅有的一线希望寄托给了我。
去年五月份的一个星期三,我收到了一封信,是喜娃写的。信写得很长,大致意思是这么多年以来,因为家庭的拖累,他疲于支持这个困难的家,失去了发展的机会,以致于现在贫困潦倒,有心想做个小生意,却不懂怎么做。字里行间我能感受到,只有我才能给他指出一条生存的道路来。我就是他的天。
看完信,我潸然泪下,想等到双休日回乡下看看这个和自己一块儿光着屁股长大的苦命的朋友。可就在星期五,乡下的伯父来城里做客,闲聊之中说起了喜娃的事。伯父说:这孩子在临死前,听别人说过他给他最信任、最喜欢的一个人写了一封信,说他会帮他的。可一直没有消息。最后不知在谁家借了六块钱去了农药店,拿着一瓶农药看了半天,一句话没说放下又走了。喜娃吊死后,人们看到桌子上有六块钱。唉!可怜的娃在死时也不想给家人再背上外债……
听到这里,我的心猛得一揪,赶紧找出了那封信。看着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信,上面落款日期却是3月4日,再看信皮上的邮戳却是4月3日。冥冥之中我感受到了喜娃在给不给我投寄这封信的问题上,作了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鼓足勇气把放了一个月的信寄了出来,他把生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我的身上了。可这封信,却因为工作地址变迁,转到我的手中时竟有月余。
我忏悔,我内疚,我自责……如果我能认真感受喜娃发出这封信的心理感受,当天就去探望他,也许喜娃不会走得这样匆忙;如果我能把自己工作稍放一放,立即伸手拉他一把,他就不会轻易放弃生命;如果我能意识到我对喜娃如此重要,他的天也许不会突然塌陷。
我无法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