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驴共鸣

（咸阳）姜转转

前几天去乡下走亲戚，半路上遇到了一头驴，那驴看了我一会，突然叫了起来，声音很是激昂，让我心潮澎湃，不由想起了小时与驴共鸣的那段难忘的岁月。

那时父亲正在遭受批斗。先是罚去掏粪，后来看父亲肯于悔改，表现不错，就分到饲养室去喂马牛。饲养室在村子外面，在伏牛山的山脚下，离村里有很长的一段路。考虑到生活起居不方便，一方面也是为了能更好地照料牛马骡驴，在父亲的多次申请下，组织上最后同意我们全家搬到饲养室去住，与牛马同吃同住，为社会主义农村事业做贡献。那时的牛马可真是重要，是村里的宝贝。父亲尽心尽职，不敢出半点岔子。

因为父亲的成分不好，平时愿意和我们打交道的人本来就少，这下，离村子远了，更像是住在了孤岛上，被人遗忘了。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玩。玩得没意思了，就和牛马骡驴玩，看它们如何吃草，如何摇尾巴，如何嘶鸣。

饲养室的后半截堆着一大堆木头，骡子和马的性子烈，父亲怕把我踢了，不让我靠近。于是，我就自己想办法，用玉米杆做了些台阶，爬到木头堆上，在上面玩耍。玩累了，就趴在木头上，双手撑着下巴，仔细地观察这些畜牲们的一举一动。

一般来说，牛比较老实，马长得匀称漂亮，骡子长得高大威猛，驴呢，样子比较难看，起初我并不喜欢。然而，渐渐地，我发现驴虽然长得难看，个头小，然而耐力好，套在石磨上不吃不喝可以走半天。而且，我发现驴其实是它们之中最乐观的一员，有事没事，它都爱亮嗓子，而且是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响，似乎就它声音大。那时候还不知道“苦驴”这一说法，也没听说过骑驴的杜甫，就是觉得这家伙精神头好，尤其是在一个孩子寂寞无聊的时候，这有些难听的叫唤，似乎是歌声，在渲泄着什么，反抗着什么，呼唤着什么。

渐渐地，我也情不自禁地伸长脖子，吭吁吭吁地学起了驴叫。父亲听了，瞪我一眼，撂给我一句：“闲得没事学驴叫！”从那之后，父亲意识到不能再放纵我了，开始逼着我识字学习，要我努力振奋，活出个人样。

我知道父亲不喜欢我学驴叫，已经学会讨巧的我，就当着他的面学马叫，仰天嘶鸣，父亲就有些兴奋地给我讲一些关于马的成语，什么一马当先、万马奔腾、马到成功等等，父亲自是欢喜。可不知为什么，父亲一走，我就忍不住学起了驴叫，有股恶作剧的味道。好在母亲从来不批评我，只是看着我笑。有时，我会一本正经地问母亲：“学得像不像？”母亲就逗我，说：“像，像条撒欢的小毛驴！”我就得意起来，接着叫，直到那头黑毛驴也吭吁吭吁地合唱起来，难辨真假，就像是有一群驴，在逗乐玩笑似的。

我的童年就是这样在牛马骡驴的陪伴下度过的。后来父亲平反了，我们离开了农村，自那以后似乎就再也没听到过驴叫。有趣的是，后来我小丑式的驴叫，竟成了班里文艺晚会上的常备表演节目，给我们象牙般的校园生活留下了数不尽的欢笑……再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就再也没有那样狂妄放肆地昂叫过了。

与驴共鸣，与往事干杯。感谢那段艰难的岁月，给了我乐观坚韧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