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

文/张明泉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小街两旁店铺的灯就徐徐亮起。

我就疲惫地行在这寂寥的小街里。没有目标的行走，手里提着一瓶在小酒店喝剩的白酒，边走边喝。

这是我梦中的小街，这是生我养我的小街。我看到了路边被狂风飞卷的落叶，它们在季节的边缘，走进了自己的轮回。随风飞舞着，歌唱，还是悲凄呼啸，还是悲愤这秋风的啸杀与无情。

从东往西，纸码店和棺材铺斜对门，李家丸子铺就倚在棺材铺的左边。在我八岁以前，李家丸子只是一种向往中世界上最美的食品，从门口路过时，总是眼馋馋的，深深吸一下香气。八岁那年冬天，叔叔从西安回来探亲时，他带着我和梅姐去吃了一碗李家丸子，也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一碗美食。

依次就是药铺子，剃头铺子、豆腐房、布鞋店和供销合作总社。

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小街上的人们像往常一样，日出开铺迎客，日落关门上灯，依旧过着既平常又安逸的生活。而我们家里却发生了一件令人喜悦的事情，我就要离开小街，到外面的世界里去看看了。

我独自流浪在小街的夜幕里，不知道怎样离开这生我、养我、塑我性格的小街。

我是坐着刘家的马车离开小街的。那天，天还没有亮，母亲就陪我走到刘家等马车，从小街赶到城里坐火车。从此提起故乡，小街就成了故乡最主要的内容。

我经常为自己拥有这样的记忆而庆幸。庆幸有这样的一条小街，它使我生命的色彩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暗淡与朴实，矜持与纯真。以至于我从小就喜欢冷色调，从来就厌恶大红大绿大紫。有朋友曾告诉我说，这不是好的个性，我却不以为然。

当夜再一次来临，小街两旁店铺的灯徐徐亮起。我就在这寂寥的小街里行走。

在异乡飘零了十多年，依然记得的是，小街的每一块石板都有我的痕迹；小街的每一个夜幕里都有我消失在黑暗中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