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哲学
(西安) 梅小娟
记忆中,年过花甲的母亲手上一刻也不曾闲,做拖鞋、织毛裤忙得不亦乐乎。有一段时间身边的朋友都在绣十字绣,我也附庸风雅地买了一幅作品,刚开始是爱不释手,恨不得睡觉也在绣。每当看见我在绣时,母亲总是推着老花镜在一旁默默看着。没几天热乎劲一过,看见沙发上得一堆绣品就烦,直后悔当初头脑发热,一任它们落满了灰尘。母亲一声不响地把那堆半成品拿回家,半针一针地修补着。时隔半年,母亲把那副装裱精美似曾相识的绣品摆在我面前,我张着嘴,噤了声,只剩下羞愧的份了。文化不高的母亲幽幽地说:活儿不怕干着,就怕看着。
在单位填写履历表时,母亲工作那一栏里,我一直羞涩地填写——家属。我一直认为“家属”是一个贬义词,当一个人完全属于家庭时,在自己和别人的眼里都是地位卑下的。母亲在农村时是村妇女主任,随父亲进城后干过的工作多得掰着手指头也数不过来。每每这时,母亲的目光总是空洞地看着远方,绕口令似地说:因为干的工作太多了,所以不知让你们写什么,工作是干的,不是写的。其实,我知道,这句话里饱含了许多对现实的无奈,还有对当年选择做出牺牲的一种追忆。
去年起,母亲又开辟了一个新工作——给附近工厂零件去毛边,工资实行计件制。劳动强度大,技术含量低,报酬自然低。可即便是这样的工作,母亲竟然数年如一日地干着。其实,以家里现在的经济条件,母亲实在没有必要再去承受这种劳作之苦,可母亲在我们一致的反对声中,停下了手里的活,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我——就——不能有个工作吗?”全家哑然。
实在无法阻止母亲工作的热情,我只好和母亲成为了同盟军。看得出来,在那一刻。她的心情是极其愉悦的,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是舒展的。私下戏谑母亲老财迷,母亲羞涩地笑了:“我手里干着活,心里就会有希望,希望将来这些钱能为我的儿女减轻一点负担,让你们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心里有了这个念想就觉得很踏实,日子也有了奔头,也觉得自己还没有老……”
其实,母亲的工作量很大,侍候已有九十高龄的奶奶,接送三年级的侄儿上学放学、做饭、收拾屋子……母亲每天都陀螺一样旋转着在她所爱的人之间,利用每一点空闲努力地朝着光明的方向生活。
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我常常在想,文化水平不高的母亲却真正理解人生的真谛,经历了那么多沧桑却全然用行为解释爱。在人生旅途上,母亲所赋予我的生命的广度和深度,没有哪一本哲学书籍能够比她更周全:在平平常常的日子里,努力地为别人多奉献一点,一个人可以不计自己的生存价值,但一样可以分享亲人的社会价值,一个人可以淡泊地对待自己的幸福,但一样可以真诚地分享亲人的幸福。人活着对别人有些用处,才算得上真正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