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往天堂的诗行
文/杨晔
原来有一种爱可以水月相望,原来有一行诗可以寄往天堂。
遥想当年,陆游唐婉青梅竹马,情愫暗生。陆家以钗头凤为信物,游婉喜结连理,两家亲上加亲。从此两人吟诗作对情投意合,坠入温柔乡丽影成双。于是婆母认定儿女情长误了儿子前程,于是婉儿不得婆母欢心。终于一纸休书,两人从此陌路。柔情难续,蜜意无处倾诉。咫尺天涯,山盟犹在,却锦书难托。
分手十年,陆游沈园独饮,借酒浇愁。偶遇已做他人妇的前妻,却若宫中墙柳,可望难及。悲痛之情不可诉。唐婉敬酒一杯,自是两行清泪,一切尽在不言中。于是粉墙之上,陆游留下千古绝唱:《钗头凤·红酥手》: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唐婉看过之后,失声痛哭,亦和一首《钗头凤·世情薄》: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不料此次相逢竟成永别,不久唐婉愁怨而终。
而这场挚爱,没有因阴阳两隔而终止。陆游以后几十年风雨生涯,却始终对唐婉念念不忘,写下诗词数首怀念他的婉儿。
他六十三岁时哀怨地写到,“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他六十七岁时,重游沈园,看到当年题《钗头凤》的半面破壁,写诗感怀:“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七十五岁时,搬至沈园附近居住,“每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胜情”,写下《沈园》绝句诗。八十一岁,又作梦游沈氏园亭,悲苦地写到“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墨痕犹在人却无,这是怎样的一种痛心彻骨的缅怀,想象着自己的爱人玉容俱损,玉骨亦成黄土一杯。那刺骨锥心的疼无以言表,那撕心裂肺的痛难以形容。
陆游晚年,每年春上必往沈园凭吊唐婉,每次必寄情于诗或词。他82岁时哀伤写到“孤鹤归来只自伤”。就在他84岁一生前最后一年的春天,仍由儿孙搀扶前往并留下一首七绝:“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沈园里的花都认得年年必来的自己,这垂暮之年方一梦惊醒,才信自己的美人确实不在了。这是怎样的一种无奈,怎样的一种悲戚,但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执着,又是怎样的一种挚爱!
原来有一种爱恋不必相拥相依,那种渗透在骨髓里,穿梭在血液里的挚爱更让人痛彻心扉。那寄往天堂的诗行,令生者断衷肠,令去者黯自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