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放牛
文/寒石
那天途经一片绿地,见有园林工人在用割草机割草,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就想到了放牛。
都市自然是不适合放牛的。现代都市给足冷血的机动车、钢筋混凝土面子,人的生存空间却越来越挤兑,恨不能踮着脚尖走路,更甭说牛了,更甭说“放”了。但是,有些地方还是适合放牛的,譬如眼前这绿地,平时人不让进,用来放牛正好。
眼下很有这样一帮人——小资,就是论实力还够不上“资”,却死心塌地地向往“资”的好多生活方式,姑且先“小资”着。照这样看,我觉得我这人不是小资,而是“小农”。我来自农村,身在城里,心里是“挖痨痨”地向往着乡村,用风雅一点的说法是陶渊明式的田园生活: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地,可以任我种田种菜种花;养上一群家禽家畜,听凭我吆喝驱赶;把自己种成一棵茁壮的庄稼,享受着乡间的阳光雨露、清风朗月……
我出生在乡村,受教育在乡村,我一直遗憾小时候稍稍多读了几年书,没有赶上牧童生涯。我们那地方,放牧是半大孩子的事。所谓“半大”,也就是十四五岁,即现在的中学生年龄。那时中学两年制,就是说我中学毕业后,不再读高中,正好赶上做村里的牧童,但是很遗憾我没有。
我一直觉得,赶着群鸡鸭鹅抑或猪牛羊于如茵的山野绿地上放牧,信马由缰,是件太惬意、太令人向往的事情。“牛得自由骑,春风细雨飞;青山青草里,一笛一蓑衣”(唐·栖蟾《牧童》);“草满寒塘水满坡,山衔落日浸寒骑;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宋·雷震《村晚》)……青山、蓑衣、落日、短笛、牛背……我不会诗,但放牧和早期的园林工作一样,在我眼里都是太理想太惬意太诗意的职业,假如我年少时有机会成为牧童中的一员,至少我是非常有机会成为这些迷人诗句中的角色的。假如我一不小心成一名田野诗人,也不会是件很令人奇怪的事。
有很长段时期,园林工人在我心目中被视为“世上最美的职业”之一。人各有命,职业也有太大不同。想想看,以栽花种树莳草为业,那得多好的命才配得上啊。但是近来我不这么想了。我最见不得园林工人没事给草树们“打脑”“剃头”,那是一种职业“残忍”:常常是树呀草们刚冒出些绿来,刚开始嫩生生绿莹莹地好看起来,他们就开始刀砍机剃地糟践上了。我不明白他们何以如此喜欢干这活?他们没事就不能安静会儿?有时候我想,园林公司经理是最好当的官儿——一见手下人安静下来,没事可做,就只管吩咐让“打脑”“剃头”好了;草呀树们的“头”“脑”是打不完剃不尽的,只管“打”“剃”就是了;一边刚打、剃完了,另一边又会冒出来,就接着打、剃……反正别让手下人闲着就是了。
其实,依我看,何至于如此辛苦忙碌?——放上几头牛即可。牛们最胜任这项工作。它们任劳任怨,踏实认真,哪片绿地要修割了,哪行灌木要打枝了,它们柔软的舌头会把活儿做得周正平整,一丝不苟。一头牛的功效也许赶不上一台割草机,但是,如果一片绿地能放牧几头牛,一个城市的绿地能多放养多少牛少置多少台机器啊?机器喝的是油排的是废气,牛呢,啃的是草产的却是牛奶或牛肉;而且园林公司还可以因此减少用工、降低费用支出。现在提倡绿色低碳经济,牛替代割草机工作,草养牛,牛拉的“最有机肥”恰好反过来壅草……这可是条超自然的绿色产业链啊,不是一般的“低碳”。
老天,这样绝妙伟大的创意,这之前咋就没人发明出来呢?我简直太有才了。
当然,牧牛人还是需要的,牧牛人的费用应计入园林公司的成本支出里,这是必须的。为此,我强烈要求园林公司为我这个伟大创意的发明者预留一个“美差”,让我来做都市牧牛人:一,我是“小农”,会是个称职的牧牛人;二,让我有机会实现这个老早老早前就有的伟大理想。
——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