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树与花
文\李晓
文友在一篇文章里说,像张爱玲那样的女人,太冷,是不适合在生活中做朋友的。
在画册里看过张爱玲的相,尖下巴,高颧骨与高额头,注定是一弯瘦弱的下弦月,挂在寂寞的夜里,发出清冷的光。所以,张爱玲一生尽管写出了那么多的爱情故事,也只能大多是在纸上行走。她与胡兰成的相遇,在她的生命之树上,也是短暂的花期。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形成的朋友关系,也像这树与花的相映。
朋友相处,时空的距离,会产生思念与牵挂的美。这种思念,便是在岁月里升起的雾。白雾茫茫的在水一方,不是才有对佳人的翘首相望吗?朋友也如是。在我老家,俩口子吵闹过后,便有一老太婆摇摇晃晃地走来相劝,牙齿也有咬穿舌头的时候哩,床头打架床尾和呗。只一句话,俩口子便和好如初。牙齿与舌头亲密相处,也难免牙齿会把舌头咬出了血,多形象的比喻啊!朋友之间相处时产生的裂隙,不也是这样的吗?
然而,也有牙齿把舌头狠狠地咬烂,从此不相往来的事情。一些朋友之间,因为利益的冲突,因为脆弱的心灵土壤,相处时产生了龉龊,分道扬镳,甚至恶语相向,反目成仇,这样的事情的确让人悲哀。
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我很难想像,分别了太多日子后,那种朋友之情还会鲜活如初,一夜萌发。我有一个朋友,分别了10多年,再见面时,一起喝茶,他却总是用手捂住打呵欠的嘴,我的心顿时就凉了。朋友如酒。酒肉喧哗里,我也看见过太多的信誓旦旦,可一旦酒醒,烟消云散。记得有一回酒酣之时,我对一大力士朋友说:“你明天帮我扛一个煤气罐上楼吧。”他一把拍住了我的肩膀大叫道:“我包了,上二十楼,扛十个,也没事儿!”第二天给他打电话,他居然说马上要上飞机了,让我别让他在飞机上接电话。朋友如茶,我喜欢茶香一样的友情,飘散在岁月里。浓与淡,自己去好好把握。太浓了,就像浓郁刺鼻的花香。太淡了,寡淡无味,我更不喜欢往滤净了的茶叶里不断添水。
一个男人,骑着一个大棚车独自去漂泊,他的一个朋友也想随他一同去流浪。男人拿出一个小罐子告诉他,那里面装着他心爱妻子的骨灰。他劝朋友:“你有家啊,有家的人还是别到外面去漂泊。”他的朋友一下哭了,也终于知道了漂泊的味儿。而为了寻找旅途中的朋友,这种漂泊就带着一种浪漫的味儿了。所以我常常想起一些古人,在交通极不发达的情况下,他们徒步或者骑马去见一个朋友时的心情,翻越关山万重,涉过河流无数,他们沉默或者是訇然洞开的心灵之门,该是怀着多么饱满的幸福和隐秘的喜悦啊。每一次诵读唐诗宋词,我都要去做一次这样精神意义上的远游。
这些年,朋友们在季节的风中来来去去,沉沉浮浮,就像这天色一样黑了又亮,亮了又黑。我知道,这些朋友在我的生命里,就像这树与花的相守。长久一些的朋友,是树与树的守望,长在不同的地方,根与根无须相连,但叶子在风中的响动彼此都能够听见,并远远颔首致意。短暂一些的朋友,就像那树上开出的花,是一个季节的事儿。有的花很浅色,但香透了整个季节。有的花开得很艳,但其实没有多大的香味儿,像塑料花一样。
我的乡下,一棵生长了100多年的黄葛树,它盘踞在山冈上,四周再也没有一棵这样的大树陪它一同生长了。望着那棵沧桑的树,一种无言的孤独,便会将我深深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