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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3年01月18日

陕西工人报延长石油专刊-文艺·视野 写在奶奶三周年 白天不懂夜的黑 新年,与开拓者同辉 冬季小语 石油:“吃穿住行”离不开 向往清白 我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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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长石油专刊-文艺·视野
08

我的村庄

·白耀文·

村子很静,死一般的寂静。十几年前可不是这个样子。时间是一把锋利的刀,割去了一茬一茬的庄稼,也割去了村人们的年年岁岁,割不去的却是有关村庄的种种记忆。

大路穿村而过,通向县城乡里,虽是土路,平整宽阔。两行白杨树立于道路两旁,高大挺拔、直入云天,静听着村里的故事。榆树、枣树,各种果树攒在一起,青砖瓦房,上有袅袅炊烟的便是庄户人家。村人衣着朴素,干净整齐或邋里邋遢,行走在路上,忙活在田间。

学校在村子的中心,不偏不倚,百十人的规模,朗朗书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学校周围是农田、房屋,鸡犬之声相闻。牵了牛、赶了车的村民走过学校,立于墙外,支起耳朵,静听孩童的朗朗书声。我在这里上了六年的小学,识了些字,学了些知识,知道了黄继光和董存瑞。

我家祖辈农民,过着素面朝天的生活,我熟悉农民四季交替的生活,一如熟悉自己的身体。他们总是拖着忙碌的身躯,以缓慢的节奏行走在二十四个节气之间。

时令是农民的课程表。春耕、夏锄、秋收,谁都不甘落于人后,按照四时规律各忙各的农事。水地是蔬菜豆角,玉米、高粱绿油油地长在旱涝保收的坝地,坡地种的是土豆、葵花,平地的谷物、黄豆都在明里暗里生长较劲。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是种庄稼的好把式,哪一样庄稼都不比别人少。他甚至在地势险要的石头山腰间见缝插针辟出小块儿地来,栽上几行红葱、几苗南瓜。南瓜大而可爱,令人喜欢。村里也有爱偷闲的人,二子的爷爷一辈子不好吃苦,别人种粮,他偏偏种西瓜,卖了西瓜换粮食。西瓜年年种在村尾巴下面的沙地里,那西瓜长得出奇地好,瓤口沙甜,汁水丰盈。有一年夏天正午,乘他不备,我们几个毛头小子摸进地里,拎走两只滚圆的西瓜,慌手慌脚地在附近的破窑里分着吃了。西瓜的味道早已忘记,那沙子烫脚的灼烧感却依然记得。

十四岁以前,我一直在村里生活,很少去县城或县城以外的地方。放学归来,得帮着家人干些农活。那时的路总是那么难走,那时的肩膀总是红肿的,连同母亲的眼睛都是红的。年年春天种玉米的时节,我们从深沟里取了水,忍着火辣的疼痛,一步一步地担到地里,然后慢腾腾地舀进放了种子的小坑,看着那水瞬间就被黄土吸干……那时的我,真是恨透了这土地!秋收时节,背上背着小山一样的作物行走在羊肠小道上,没有歇脚的地方,肩膀早已麻木没有知觉,腋窝里的汗水就那么缓缓地往下流啊流啊……后来我才明白了路遥先生说的苦难是人生的一笔财富这个道理:苦难是很自然的事情,咬紧牙关坚持也就过去了,而苦难的经历足以影响人的一生。

然而,繁重的体力活不是农村生活的全部。

农村人的口袋里总是装满家长里短,谁家的牛羊啃了谁家的青苗,两家因此闹得不可开交;谁家请来神官治愈了儿媳妇儿多年的顽疾;学校的老师因为什么打了谁家的娃娃;村里人谁谁谁在县城开饭店把事业闹腾得多么红火……

忙活完地里的活,又开始操办家里的事。天气上冻,家家户户杀猪宰羊,吃肉喝酒,连说话都懒懒散散。农人的惬意就氤氲在这酒杯里,脸上也露出浅浅的幸福。

村里的青壮年在外面赚了钱,村人日渐富裕。先是花了二十多万新修了两排青砖房的学校,体面光亮;接着家家户户安装了自来水、电话;新近又修通了到县城的水泥路;也花了许多钱塑了菩萨,新盖了庙宇……

与此同时,村里的人日渐稀少,村子瘦了。

几百人的村子只留下了十来个人,大都是年迈的老人或者傻汉,早已没有了鸡鸣狗叫的气象。他们总是吆喝着牛羊,行走在新修的水泥路面上。更多的时候,路上空无一人。最初的几年,学校仍有生源,排场的青砖瓦房终究被尴尬地晾在那里。

爷爷奶奶仍在固执地种地,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村子的兴衰似乎从来都不关他们的事,几十年来都是如此。他们承受不了城市生活的无聊和逼仄。每天清早起来,拿着一把老扫帚打扫院落里的杂物。邻家的院子鲜有人至,早已是荒草萋萋的场景,杂草长得一人多高,常有野物穿梭其间。门前有一棵杏树,儿时所植,如今已蓊郁如盖。诗人说:曾经满树的童话,被风吹去,散着咸咸的滋味。儿时的故乡,陕北高原的一个小村庄,如卡夫卡笔下的城堡,恐怕再难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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