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木

·白峰·

昨天干活回来路过一个村子，无意间发现一棵古树，随记之。一说古树，浮现在人脑海的应是高大挺拔的树身，枝繁叶茂的树冠，若旁边再有几间庙宇、或一二古迹，则更能彰显出树的文化积淀与历史沧桑感。但这棵树正好相反，一无高大身躯，二无古物陪衬，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它呢？思前想后，只能用“丑陋”来表述它了。远看，树身低矮扭曲，压抑而纠结，树头一任懒散，枝瘦叶黄，且又秃了顶，有一两枯枝斜指天空，绝无木之清秀可言，实非可用之才。

近观，树皮爆裂、铁黑，身上长满了疙疙瘩瘩像肿瘤一样的突出物，峥嵘而丑恶，树身中空如桶状，几处通透如镂空，根部半边残缺，仅留半圈空空的皮壳，有葡萄爬行类植物蔓延其中，树叶枯黄单薄，形若脱落的鸟翼，用硬物敲击树身可发出金属般的响声。周围新生的花草植物无不红肥绿浓、生机昂然，更显出古木奇丑无比、木讷而笨拙。

面树而思，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世间万事万物，只要你做到极致，便会生出一种叫“品味”的东西来。这棵树就是以丑示人，丑到了极致，丑得自由，丑得幼雅，丑出了自己的个性与品位，丑得超凡脱俗，于是这种丑，也就成为另一种美了。见树旁有村人对弈，便上前答问这树的来历，村人曰：说起这树，那话就长了，这树是我们村的村标，是我们村历史的见证，是我们村的神。原来在大清开国之初，甘肃泾川县有一位官员，因与同僚政见不和，也厌烦了官场上的明争暗斗，提前告老还乡，他明知政敌会在他隐退后对他下手，以除后患，所以必须隐姓埋名隐居他地，于是就和一位风水先生沿泾河而下，欲寻一块风水宝地以做他全家安身立命之所。不一日，他们来到了渭北平原泾河北岸的一个地方，人困马乏，看见前面有一棵大树，就想在这树下休息片刻，谁知就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只见树下有一只硕大的花斑猫，怒眉横目，眼露刀一样的凶光，身上的鬃毛根根直立，前腿蹬地，后腿弯曲，背部隆起如一张拉满的弓，张开血口，两排钢牙阴森森的闪着寒光，喉咙里发出“嗡嗡”的吼声，只要对面稍有动静，这只猫就会像子弹一样射出去。在猫的对面，有一条五尺多长的蟒蛇，一身草绿色的花纹，蛇身成s状不停地移动，舌头高挺半空纹丝不动，一尺多长的舌信在空中剧烈地抖动着，口里发出“嘶嘶”的响声。只见得：猫发虎威，扑、咬、掀、抓、滚，招招夺命。灵蛇出击，缠、绕、叼、吞、围，中招必亡。好一场龙争虎斗呀，直斗得天昏地暗、烟尘滚滚，只听得一声巨响，猫蹬树梢化为烟，蛇缠树身遁其形，霎时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但地上的烟尘还未散去。这二人看的是目瞪口呆，多半天才回过神来。风水先生长叹一声：唉，老夫愚钝呀，冥冥之中自有神灵启示，这才是龙争虎斗的风水宝地呀，大人，你就在此隐居，可保你全家安康，子孙永昌。不久，在这棵树下就多了一户人家，本家原姓“何”，因不能在当地做人了，来到这颗树旁，便“去人加木”改姓“柯”了，繁衍到如今，这个两千多人的村子就叫“柯家庄”，村中异姓寥寥无几。

但凡这世上的事，都有一定的因果关系，都有机缘巧合在里面，就拿这棵树说吧，不知是哪一只鸟儿，或在遥远的北方，或在鱼米之乡的江南，吞食了一粒树种，飞临八百里秦川的上空，肚腹不适，就拉出一堆排泄物来，而这粒未消化的树种就在里面。如果落在江河里，或落在土岗干旱之处，也就没有故事了，但它偏偏就落在了一个低洼土坑里，一场春雨过后，种子发芽了，生长了。大自然是不会偏袒任何生物的，狂风暴雨，霜冻雪压，虫食畜踏，不知多少植物夭折，而这颗小小的树苗就长成了大树。长成就长成吧，而这位姓何的官员和风水先生却偏偏来到树下，你说这猫和长虫你俩啥时掐架不行，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而且还要在这棵树下掐架。掐就掐吧，风水先生却偏偏说这是风水宝地，如果他说这是凶地，也就没故事了。说就说吧，你愿搬家就搬家吧，如果我不去看这棵树，也就没有这篇文章了，但我却偏偏看了、写了。写就写吧，在网络世界里网友多如牛毛，浩瀚无垠，偏偏你就看到了这篇文章，知道了一个关于一棵树和一个村子的传说，你说是不是在冥冥之中有一种缘分在牵连着你我呀，而且这缘分在几百年前就注定了，你躲都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