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西红柿

□徐剑铭

从银行取钱出来，沿着大明宫北侧的大路回家。这条路是新修的，日色近午，路上人很少。

一位农民推着一辆自行车和我走了个脸对脸，我正准备给他让道，他却停了下来。他的自行车后座右侧绑着一个中型筐子，筐上覆着麻袋，麻袋上放个几个西红柿。

“老叔”，那农民40出头，身着朴素，高条个头，面带憨诚：“把这几个柿子给你拿回去？卖剩下的，你给两块五就对咧。”

我至少20年没买过菜了，但而今菜价暴涨我是知道的，昨天还听老伴喊叫：“一斤西红柿四块五！这日子还叫人过不过？”

那农民筐上的西红柿总共是六个，鲜红鲜亮，看个头估计至少在二斤以上。我从裤兜里摸出三张票子，一张是一元，一张是五元，另一张是五毛。我把那张五元票递给那农民，农民不接，说：“两块也行……嗨……一块算咧。反正是葬哩！”。葬、在这是赔血本甩卖的意思。

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农民从我手里拿过那张一元票，然后就用塑料袋把柿子装进去。装好了却不给我，敞着袋口放在麻袋上。

“老叔，这下你把便宜沾美咧！”，说着便从口袋里掏了厚厚两沓钞票。上面一沓全是一元钞，至少有100张；下面是十元钞，100张挡不住。

“有一百的么？换一下，零钱不好带。”

我掏出一张红色的“主席票”递给他，他麻利地塞到衣兜，然后给找钱。他先数了九张十元的，又数了十张一元的摞在十元票上面：“叔你数一下。九张十块是九十，十张一块的是十块，总共是一百噢。”

我数了数，没错。

这时，他做了个拎塑料袋的动作，没拎起，却突然直起身子一把从我手里夺过那一百元零钱，说：“我再数一下。不敢亏了你。”

明晃晃的阳光照耀下，他把那沓钱又认真地数了一遍，最后确切地说：“没错！是一百元！”

就在他左手拿钱递给我的那一瞬间，他身子一弯、伸手从敞开的塑料袋拿出一个西红柿，喃喃地说：“留一个路上吃。”

这动作有点怪，可我却没多想，只是朝他瞥了一眼，与此同时我把那沓小票塞进了我的衣袋。

他笑眯眯地把手里那个西红柿又放进袋里，拎起袋子递到我手里：“说笑哩么，卖给你咧还能再拿出来？”

……

和那农民分手约五分钟后，我忽然觉得这场拾便宜的交易好像哪儿有点不对劲？究竟哪儿不对劲呢……我站在人行道上，从口袋里掏出被那农民数了两遍，而我却只数了一遍的那沓小票……

明晃晃的阳光用明晃晃的光辉告诉我：压在那十张一元票下面的灰兰色十元票，虽然还是“伟大领袖”坐阵，数量却从九张锐减到了“哥俩好”了！

一个西红柿10元！这帐应当没算错吧？

三爹“不差钱”，折60元是毛毛雨的事，权当西红柿又涨价了，30元一斤〔你以为涨不到这个价啊？等着吧〕。让我多少有点沮丧的是：连我最信得过的农民兄弟都学会靠耍把戏发家致富了，这世道真是“像雨像雾又像风”，就是有点不像“人”喽噢！

骂一声“狗日的西红柿！”茫茫然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