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是个编外教师
□舒添宇
算起来,姐姐当教师已经三十多年了。称得上地地道道的老教师。初中毕业,家里经济负担重,六口人的生活仅靠父亲做教师那少得可怜的工资来维持,拮据之状可想而知。当时的姐姐还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面对家庭的困境,选择了不再上学,当起了村小的临聘教师。三十年前的西部农村,教师是相当缺乏的,一个学校里正规院校毕业的正式教师少得可怜,即使编制内的教师大多也是民办,不同于纯粹农民的是有个教师身份,待遇极低,不是“一头沉”而是“两头沉”,种田和教学两不误,农林两税,三提五统的农民负担样样不少。姐姐当的教师还不是民办,是临聘代课教师,属于编外的编外。
其实,姐姐当初学习成绩不错,尤其是文科学的挺好,如果参加补习来年再考,考上一般性中专学校应该不成问题。不过,那时候一个普通乡下学校考上吃皇粮的国家中专学校的学生少之又少,可谓凤毛麟角。少数学校一个也考不上,升学率为零,被叫做“抹光头”。也许姐姐对自己的实力还是不够自信,想想就算了。
最初姐姐所在的学校就是一个教学点,只有小学一年级和二年级,三年级以上的学生都在村小上学。孩子们的家离学校不太远,最远的也就小一公里。小学校和普通农户住房外观差别不大,没有围墙和大门,上课的时候有些村民好奇地站在窗外看着姐姐讲课。下课了,孩子们在小操场自由玩会儿,调皮点的往往玩着玩着就搞恼了,哭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附近地上干活的爸妈赶紧跑到学校,帮忙哄孩子。姐姐性子温柔,没多长时间就跟左邻右舍相处得非常融洽。长辈们把家里的特产、葱啊蒜啊青菜啊的送到小屋里,有时候做好了饭叫姐姐去家里吃。姐姐做事认真,教学成绩很好,对小孩子极有耐心,学生们大多特别听姐姐的话。家长们对姐姐的工作非常满意。直到姐姐后来到中学作代教,村小周围的家长们还是念念不忘姐姐的好,经常捎些葱蒜青苗来。其中有一个学生家长,把姐姐当做自己的闺女一样,给了母亲般的关怀,她们的感情几十年来从未间断。后来,得了半身不遂行动不便,知恩图报的姐姐经常抽空去看望。
姐姐因为身体原因错过了民教中师招考的机会,后来招考政策放宽了,年龄却超了,这让姐姐一直心存芥蒂,久久不能释怀。有时候想起来,心里也不无失落伤感,同样是教师,待遇却是天壤之别,正式教师的工资数倍于临聘教师。没有一样少干,甚至所付出的比有些在编教师多得多,公道何在?这是个不争事实,谁都知道,谁也无法改变。姐姐教的是初中英语课,那时候山里学校根本分不来英语教师。她没有英语专业证书,只有函授中师文凭,但英语课带得相当不赖,考试得的荣誉证塞满一个抽屉。教过的学生,成才者不计其数,算得上桃李满天下了。即使如此,姐还是个临聘教师。
像姐姐那样遭遇的人肯定不少,有才有德,因了这样那样的阴差阳错,与转正招考机会擦肩而过,想起来令人唏嘘,这难道是宿命吗?
已过知天命之年的姐姐依然做着编外教师,乐此不疲,在幼儿园。教了几代人,从前的学生都已步入中年,学生的孩子又成了幼儿园小朋友。生活在变,昔日的文静少女已经到了当奶奶的年龄,不变的是她对乡村教育的痴情,对学生们发自内心的关爱,还有对脚下土地的热爱。我觉得,对姐姐而言,自己喜欢,家长的信任,学生的爱戴就是最大的功勋,真正的价值所在,管它什么正式不正式。有个幸福的小家庭,乖巧懂事的女儿,知冷知热的老公,拿她的话说:“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