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挑山工

在以险峻闻名于天下的华山上，人们经常会看见一位50多岁、用背篓背货的挑山工行走在陡峭崎岖的山路上。当他走过你的身旁，你会看到他的裤腿高高挽起，黝黑、粗壮、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小腿因负重而微微颤抖，鼻子像风箱一样地喘着粗气，汗水如雨水般从脸上流下，那张饱经沧桑、慈善而又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磐石般的坚毅。直到需要抓攀铁链子时，你才会发现，他竟是一位独臂的残疾人！他用仅有的一只手紧紧地抓住铁链、吃力地把握住平衡，一步一挺，艰难地在悬崖峭壁上前行，山风吹过，那只空空的袖管在峭壁中轻轻飞舞……

命运坎坷

他叫何天武，家住陕南大巴山区的一个小山村。三十年前，他的妻子患上了风湿性心脏病，由于未及时就医，加上每天的超负荷劳动，病情不断加重……为给妻子治病，不仅一家人多年起早贪黑积攒起来的一点家底被迅速掏空，而且四处举债……虽然何天武拼尽全力挽救妻子的生命，终因病情太重，在他二十七岁那年，妻子在生下二儿子后撒手人寰，留给何天武的是两个年幼的孩子和一万多元的外债。在八十年代的贫困山区，一万元是个天文数字。

历来要强的何天武相信，只要勤劳肯干就能挣到钱。听说河南平顶山煤矿工资高，他将孩子托付给年迈的父母，满怀希望地来到平顶山。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次事故中，突然断裂的钢丝绳无情地斩断了他的左臂。拿着四千块钱的赔偿金，何天武无奈返家。回家时，小心的何天武把四千元钱一半缝在内裤里，一半装在外边衣兜里。还没到家，装在衣兜里的两千元就被小偷偷走了。

回家后，他花一年多时间在荒山上平出几亩土地，眼看硕果累累，就要丰收时，一场无情的洪水，让他一年的汗水和希望化为乌有。没过多久，生活上给了他很大帮助的弟弟也在一次矿难中离世。

种种的不幸犹如晴天霹雳一件一件发生在他的身上，何天武觉得命运太不公平，好像处处都在针对他们一家人。

绝不下跪乞讨

看到何天武带着两个孩子苦苦煎熬，好心人建议他以残疾之身出外乞讨，说这样日子兴许能好一点，何天武断然拒绝了。他说：“我即使累死也不下跪乞讨。累死了，我还有人格；跪下了，就什么也没了。”面对两个因交不起学费而辍学在家的孩子和拖欠多年的债务，拖着残臂，何天武再次走上了打工之路。

为了节省开支，何天武白天找工作，晚上流落街头，在大街上的路边过夜。为了避开巡警，他钻进树后边的绿化带中，清早赶在巡警上班之前外出寻活。每到一个建筑工地，他都抢着给包工头演示单手握锨熟练干活的能力，但每一次都无一例外被当成“废物”拒之门外。在找工作的40多天里，他遭受了无数次的白眼和呵斥，忍受了精神上巨大屈辱……从家里带出来的200元钱消耗得只剩下十几块钱了，仍然没有找到工作。在最困难的日子里，他想到了死。但一想到两个年幼的孩子和白发苍苍的老人，徘徊了许久，他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在这个汉子心中，再大的艰难，再大的痛苦，他应该一肩挑起。

没有比脚更高的山

听老乡说到华山当挑夫，只要肯卖力，就能挣钱还自由。陷入绝境、已走投无路的何天武没有丝毫犹豫，于2000年6月毅然来到华山。第一天到华山，第二天就背货上山。那一次他背了50斤，交货的地点是北峰。一上华山，他就傻眼了：世上还有这么陡的山啊！看着在悬崖峭壁上蜿蜒盘旋的山路，他的双腿发软，万一一脚踩空……他忽然觉得这华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但是，没有别的选择，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样想着，何天武咬紧牙，把脚实实在在地踏稳，手紧紧地抓住铁链，能往上就硬撑着一直上，一心一意往前、往前、再往前，不敢看两边的悬崖峭壁，也不想后头的事情……

那一次，他感到特别累，呼吸都很困难，腿和腰酸困发软，根本不敢休息，怕一休息就再也站起不来了。早上7点从山下出发，下午16点到达北峰。6公里的山路，他走了整整9个小时。那时送一斤货三毛钱，15块钱虽然挣得辛苦，却让他看到了希望，他觉得在这里挣钱心里踏实、有安全感，可以长期干下去。

在山脚下租了一间小屋，办好挑夫手续，何天武开始了挑山生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趁清晨游客稀少的空挡把货物送上去。陡峭狭窄的苍龙岭如刀脊一般，两边的悬崖深不可测，每到此处，何天武都要尽量俯下身子、放低重心，脸几乎贴到了台阶上，如匍匐一般。由于用力，他手臂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条条暴起，他的腿因负重太大而微微颤抖……何天武每月要上二十七、八趟山，由于常年抓铁链子，他的手已经变成了铁石色，冬天稍不小心，这双布满老茧的手就会被冰冷的铁链冻烂。

有一年，辍学在家的小儿子来看他，跟着他上了山。看着陡峭崎岖、高耸入云的山路，12岁的儿子疑惑地问他是怎么走上去的，何天武笑着说：“一步一步走上去的”。经过一段险要路段时，看着脚下的悬崖，望着奋力前行的父亲，孩子哭了。从那以后，孩子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再也没乱花过一分钱。

十六年！何天武一肩挑着生活的重担，一肩挑着华山的艰险，4000多次往返于华山的雄关峻道上，用自己的肩膀撑起了一个残缺但却幸福的家。“我不后悔过去，也不害怕将来。”他把在陡峭险峻的山路上经历的每一次危险、每一个让常人足以退缩的极限挑战和洒下的每一滴汗水，都看成是他新的希望和收获。

（秦永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