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刘芳芳
母亲总是不闲着,在她的生活里,好像从来没有节假日一样。大半年没有见到母亲了,以至于大清早她突然说要来看我的新房子,我欢喜得有点不知所措,从榆林到神木,也就一个多小时,可我愣是等不及,一分一分地数着。
母亲本可以在家带带孙子就行了,可她说,人一旦闲了,就容易发慌。于是自己在火锅店后厨找了一份做面点的工作。她乐于助人,聪明,真诚又勤快,随便一种糕点,一学就会,事事做着表率,节假日的休息时间总是主动留给别人,所以深得领导和同事们的敬重。我知道她忙,家里修房子的事就简单提了一下,母亲顺便问了几句,诸如“地板选好了没”“匠人雇好了没”之类的话,又要把为数不多的工资给我,我几作推辞,母亲厉声让我拿着;我便不作声,她一向是我心中的“霸道总裁”。我总说,母亲的霸道可把我惯坏了。作为农村人,别家的孩子不到十岁就挑两只小桶去井边挑水,跟随父母下地,那些十二三岁的女孩子,针线做得娴熟细腻,而我不论八岁、十岁还是十八岁,母亲几乎包揽了全部的家务,我只打打杂,还是读书读累了的“特别待遇”。她就是这样“自以为是”,一面不断纵容我的懒惰,一面管束我的读书态度。我们这一批农村的孩子,不到六年级,大约多一半的学生或主动或被动相继退学,而我压根儿没敢动那个念头。她为了让我在众孩子中出类拔萃,还没入学就狠抓我的数字、拼音,虽然我学龄不够,还是独具优势念上了书,还坐在班级里的“焦点”位置。她是那样一个硬生生的人。我没有感受过她的抚摸或是脸颊上的亲吻,无论我表现多么优秀,她也只是会心一笑或做一顿好吃的来安抚我长期以来的胆战心惊。记得刚开始学写字,她手把手教我,一笔一划地教,偶尔耐心耗尽便会拿我的手背出气,我的坐姿也不敢东倒西歪,总觉得有一双眼睛无时不刻地盯着我。还好,我的成绩一向优秀,而且眼睛也没近视,这才不枉她煞费苦心地教导。我总说母亲是那个时代的“女汉子”,可是她柔情起来还真是让人心疼。那年二月,天气微凉,母亲忙前忙后筹办着我的婚礼,遇到好友亲朋,她笑得合不拢嘴,可一个人的时候,眼眶发红,总对着墙角发呆,我看见她隐忍着难过,便与她凑一块儿帮她干活儿。在人们面前,她永远都是一副乐观积极的样子,可我有几时能读到她的隐忍。
车站离我家很近,我一听到电话,就乐颠颠得跑出去了,远远得看见母亲也兴高采烈,听不清嘴上说些什么,我看见她手里拿着两大包东西,脖子上的围巾不听使唤就要往下滑,想急走又被重物拽着,我紧跑了几步,试图接过东西,可母亲愣是不让,说我没拿惯重东西,她用她那粗粝的手将东西往地上顿了一下,又迅速提起,我只好顺势牵了一个包带,帮她整理了围巾,随着她的步伐踽踽前行。
太阳下,我看见母亲新长了白发出来,不自主地难过起来,她一边给我讲路上的奇遇,一边加快了脚步,她刻意把东西往高抬了抬,显得我是那么“多余”。我紧跟着,感觉到母亲还是那么“霸道”,她就算变老,爱也从不“示弱”。
(神南矿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