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乾坤
世间物事,倘以肃然之态对待,劳心劳力,为作皆不易。为文之道亦然。尽管论者有言: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毕竟多数文章还有赖辛苦经营。治诗词小说散文犹得大费气力,治杂文更难。难就难在它已入了高雅的文学殿堂,须备具一般的文学素质外,更须才识学胆四者兼备。
杂文既是谈论世道人心的文学载体,取事简而约,内涵厚而丰,所称极小而所指极大,故尔无才断难为之,即使是勉强而为,势必浅陋粗疏,言而无文,自顾尚不耐烦,又如何感染他人?无识则懵懵懂懂,下得笔来,不过人云亦云,了无新意,袭别人之陈言敷衍成篇,徒有声气而无魂灵,以其昏昏,怎能使人昭昭?胸无点墨,字秕文荒,干巴巴,薄兮兮,来来去去“白开水”,自然寡乎淡味。胆气尤为要紧,因写杂文当有英雄气象,人不敢道,我则道之,人不肯为,我则为之,我与人民鼓与呼,倘或一味地口欲言而嗫嚅,足将进而趑趄,但听柔媚称颂的诺诺之音,而不闻针砭时弊的谔谔之言,正是杂文的悲哀。然而此四者之得来,又经多少代多少人多少文付出了多少代价!中国的杂文家,又有几个不是关心国事颇具忧患意识颇具思想的赤子?难怪毛泽东慨然而叹:“杂文家难得!”
胡中玉正是这样的杂文家。他莘莘学子出身,对文史哲研究有素;知天命的年轮,又使他阅历颇丰,数十年的政治党务工作,更使他雄深雅健。其间所见所闻所感所思,常以杂文形式发见于笔端,畅行东南西北。因工作关系,我与中玉先生文字交往已久,把酒论文,畅然接谈,期间亦多切磋琢磨之时,适有作品改竣,相视莞尔: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我尝戏谓中玉:“先生不赶时髦不‘下海’,而抱羸弱之躯,穷守笔耕不辍,不谓不痴;身为七品官,专职从事党务,偏看中易招忌犯讳之杂文,风雨不动安如山,不谓不傻。既痴且傻,如之奈何?”中玉先生笑而不答,遂以所著之杂文集《生活启示录》见示,使我骤然亢奋,归而闭门谢客,挑灯拜读,不知东方之既白。其集中所录杂文凡九十篇,涉猎面颇广,有精雕细镂之精品,有妙手偶得之佳作,亦有兴之所至,笔之所成的清水芙蓉。观其文,无矫揉造作之态,无弄乖卖巧之嫌,无浮泛空洞之说,更无拾人牙慧之俗,胸中一段真气,一段奇气,直抒出来,意在笔先,关中汉子关中腔,其文也质朴,理也周至,调也淳正,实实在在的朴素美。冗繁削尽留清瘦,读中玉书,想见其为人。今以此杂文集向读者诸君荐之,勿笑我于无佛处称尊也。
一九九三年五月九日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