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里边
与刘心武、王安忆等作家前后出名的陕西作家莫伸,近来在干什么呢?朋友们告诉我,几乎整整有两、三年时间很少见到他的踪迹了。
原来,他去京九铁路采访了。
至今记得很清楚,当初我尚未见过莫伸时,是先从《中国第一路》的作者简介中看到印有莫伸穿着人时、腰里同时别有两只相机的那张照片认识他的,那时觉得他很有几分象下海中的作家那样神气、精神,但当三年后的今天再采访他时,那原有的印象竟荡然无存。他单薄的身材,瘦削的脸颊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一个单纯的文人的形象。
莫伸是江苏无锡人,17岁时上山下乡到宝鸡秦岭山区当知青,由于出身问题,同队的知青们都陆陆续续招工回城了,只剩下他一人。于是他便开始记日记,并且很快成为他生活中一个唯一可以排遣愁绪的习惯了。后来,他招工到宝鸡车站当了装卸工,从此开始了认认真真的写作小说。直到“四人帮”被粉碎后,正式发表作品。
莫伸认为,对作家来说,才华固然很重要,但树立长久努力的观点比一个人是否有才华更重要。可以看看,现实生活中所有有成就的作家们的成长历程,没有一个不是这样。他们的成功首先都在于他们始终不渝地坚持在写作这条道路上努力。可以说,虽然我们可以见到一气呵成的作品,但生活中决不可能有一气呵成的作家。那些一气呵成的作品,同样是一个作家日积月累地学习和写作而奠定下的基础,所谓一气呵成,至多不过是这种雄厚基础的喷发。
一边说着,莫伸还翻出他收藏的不少著名作家们的手稿让我看,果然,上面全划满了圈圈道道,一望便知这些作品是经过了多次修改的。
莫伸至今已出版了十部以上的作品,其中仅长篇小说就达三部。长篇小说《尘缘》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小说连播》节目中播出后,很快又改编成20集电视连续剧;如今,他一部66万字的长篇纪实文学《大京九纪实》又交到了出版社。书尚未出,已引起方方面面的注意
我问莫伸,采访京九铁路得到的最大的收获是什么?他说,完成了他自从事创作以来最厚的一本书。我又问他最大的损失是什么?他回答,身体!
莫伸的妻子告诉我,1996年春天,正是他各项创作最紧张也最繁忙的阶段。当时,《尘缘》的电视连续剧正待开机,剧组已经建起,资金已经到位,急需他一个月内便拿出剧本,而电影制片厂又请他赶出来一部能够参与“精品”角逐的电影剧本,请他在一个月之内起码拿出个初稿来。而大京九又即将通车,他一心想在通车之际拿出这部书稿。在这种情况下,他咬定牙关,下了最大的决心,硬拼。可以说,那一阶段他完全是以牺牲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来完成这一切的。那一阶段,除了吃饭和很少时间的睡觉,他没有一小时、甚至可以说没有一分钟不是坐在电脑前的。由于用脑过度,他没有一天晚上不是靠吃安眠药来强制安睡。有好些次,他都感觉难以再坚持,却还是咬着牙硬坚持。一天凌晨,他四点不到就起来写作,在电脑前打着字,脑子里竟然完全成了一片空白,最后,电脑上打了些什么,连他自己也完全不知道了,只是下意识地乱打。当他终于感到自己再也无法坚持下去时,他只好再一次服用安眠药,重新躺回了床上。而彼时,太阳正从地平线上升出。
莫伸的妻子述说着这一切的时候,莫伸只是平静地微笑着,不说一句话。我仔细地打量着他,虽然他才四十多岁,作家的灵气绰约可见,但憔悴的面容显然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了许多。而仅仅和两年之前相比,他宛若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问他现在身体好些吗?莫伸说,不行,还在恢复阶段。恢复得很缓慢。
采访结束时,莫伸送我出门,我反关上房门谢绝了。他目送我下楼梯,转身时,看着他那单薄的身影和站在门口张望的双眼,我突然想到京九铁路,想到了列车上的窗口。他坐在列车窗口,向外眺望的情景。啊,莫伸,那颗曾经是一名普通工人的心灵之窗,为什么至今仍然眷恋而深情地向工业领域投射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