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公望
翻开日历,才知道再过三天就是清明节了,我的心开始变得激动起来。这一夜,梦回故乡,奔赴那条幽长曲折的乡间小道,去祭奠我的奶奶的亡灵。
奶奶死时,我三岁。她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一片模糊的印迹,剪不断理还乱。我记得奶奶喜欢男孩子,对大伯二伯的几个女儿及我的两个姐姐表现出莫大地鄙视,理也不理,光骂。但当她看见我颤颤地走来,那笑容就会在那张封冻的脸上绽放。奶奶怕热,夏秋时的傍晚,她总喜欢在老屋的院子里铺一张席子,睡在上头,枕一块砖,一边喃喃自语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给儿孙当马牛”之类的老话,一边给睡在她身旁的我摇着芭蕉扇。但后来奶奶瘫了,不能再睡在院子的席上给我讲天神的故事了。
大伯二伯姑姑和父亲在奶奶最后的日子给她买了许多好吃的。奶奶拉住儿女们的手,依依不舍时,她从窑窝里摸出一块蛋糕,自己咬一口,然后将剩下的大块递到爬在炕沿正流着口水的我的嘴边:“我娃吃,吃大了可不敢把婆忘了。”我一边吃着奶奶的蛋糕,一边点头,奶奶便开心地笑。
奶奶是在那年秋末死的。死时我正好在外公家,当父亲把我带回来。奶奶已经放进了棺木,身形如生前一样因瘫痪而弯曲,一脸安祥,任泪水朝她倾泻,鲜花向她抛洒,奶奶已不再有任何表情。我被人强按到奶奶的灵前,毫无伤痛地磕一个头,算是与奶奶最后的道别。
多年以后当我懂事。听母亲说奶奶临终时,姑姑问她还有什么话要交待,奶奶只说:“我想我望娃。”每想起奶奶这句话,我的泪就莫名地滑落。逢着清明,我跟在父亲身后,带上烧纸香蜡,到奶奶的坟头上去,恭恭敬敬地烧了,极为庄重地向奶奶跪拜。我轻轻地喊一声:“奶奶。”泪就涌了出来。父亲扶起我说:“给你婆添两锨土,多烧几张钱,你婆苦了一辈子。”我就忍住泪仔细地将奶奶的坟头修补一番。料定奶奶当会感知的。奶奶苦了一辈子,但愿她在天之灵,从井底摇上来的都是一斗斗甘露,永无人间驿路上久饮的酸辣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