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教
张楠
下班的师傅们陆续走完,车间换衣室里仅剩下她。她轻轻掩好门,面对穿衣镜,扭动着腰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她不习惯这样去花费心思,可是今天……她是为了他。那个赵文昌,居然向她保证要坚持青工业余补课学习,发誓不再瞅机会去钓鱼、打猎、玩扑克,不再到酒馆划拳滥饮,并且当她的面摔碎了酒瓶子宣布戒酒。她没信,只是向他耸动一下俏鼻子。他急了,变了,倒真的做出了样子。半年来,她确信文昌在变好,今晚才答应到他家去看他的父母。
房门“吱吜”一响,冷不防从推开的一道缝间伸进来一颗白发斑斑的瘦脑袋。她吓一跳,不满、害羞……
“你……?”
“嘿嘿,你是小朱……叫秋菊吧?叫我好找,多亏你们车间主任指点才找着了。”他佝偻着腰,走到她面前,作难地向她瞅着。
“找我?!”她飞起两弯细细的长眉。
“嘿,是,就是。”
她感到奇怪。因为她碰见过他,这老汉似乎是厂外不远的一条街道的清扫工。她见过他手扶扫帚,严厉训斥一个乱扔纸屑的小青年。今天他有什么事来找自己呢?
“我是文昌他爸,”老汉说,沙哑的声音里满含焦虑:“这半年我和你婶常念叨你,想见你……唉,盼你上咱家去哩!可今日晚上,嘿,你……,你先甭去……”说完,老汉转身就走了。
她生来任性,你不叫去,她偏要去看个究竟。
踏碎如霜月色,撞进简朴院落,找见门牌号数,她准备敲门。可是,她的手不由得停住了,她听见屋里有呜咽抽泣的声音。
“那算啥错,也,也值得小题大作……找人家……呜鸣呜……”是文昌在哭。
“好娃哩,”好象文昌妈在劝儿子,“怪你牛犟,这些天你爸的话你总听不讲。你知道,他说一不二,退休时当众说了声‘受苦惯了,咱还能干’,就整年尽义务,当‘清扫工’……”
“咔嚓!”屋里铁器在响。秋菊忙凑近窗户,瞧见文昌的父亲正在灯下修剪一盆月季,他嘴在嘟囔“人要说话算数,戒酒是你当着人家姑娘说的,回家又偷着喝,算啥?咱不能哄人家姑娘!”
“你还说,你看娃哭的……”
“我挤脓哩,哭比笑好!”
秋菊眼圈一热,忙退下台阶,她满怀深情地久久凝视着那透亮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