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关于补考…… (散文)
河南 赵中森
国家规定,凡一九六七年后初、高中毕业的职工,一律进行补考。 ——摘自手记
“肃静。现在,我开始发试卷……”
这是一种庄严、又分明挟带着几分戏谑的口令。弥漫着机油,雪茄、发乳,珍珠霜分子的考场,空气,骤然间仿佛跌落到了冰点……
三分……十分……我,捧着洁白、初升的帆一般的试卷,那贮满侥幸的笔,连同冰凉的心,却早已凝铸成急剧坠落的锚;腕上“西铁城”嫣红的秒针,正记录着时间烙刑下苍白的“供词”……我的右邻,一位美丽、新婚的女工,正用粘有生面疙疤的手(指甲上还涂着晶亮的红丹呢),护围着睫毛下檐雨似的疚愧……
记下了、记下了呵:“一千七百名‘文革’中毕业的青工,百分之十七交了白卷!”填入这大型制氧机厂的《厂史》,时间:一九八三年的秋天。
秋天,该是黄金般富有呵!而我们(我们这百分之十七)却慷慨地向母亲奉献出苦霜般的盐碱地……
于是,在赤道和黄道相交点的秋天,“补考”,这令人发窘的词汇,红着脸颊,闯入了我们现实生活的辞典!
亲爱的朋友呵,“补考”,绝不是一代人额上耻辱的金印!我们的骨骼中,不需要补入钙吗?我们的血液里,不需要补入铁吗?我们苦涩的青春不需要补进甜润吗?我们贫瘠的心田,不需要补种丰腴吗?需要补给的,实在太多了……
抬起羞怯的头,大胆地宣布我——是补考者!
朋友,在属于年轻母亲的四十分钟,哺乳婴儿与温习几何的和谐中;在飘扬着蒸汽和笼屉香味的饭厅、饥肠辘辘与背诵定律的庄严旋律中,深夜,在撩起薄毯的床沿,沙沙笔尖和女儿梦呓的浪漫诗情中……我们,终将会在谜宫般的方程式中,一页、一页地拣回那失落的青春——十个夏天、三千多页呵!足够重写一部雄壮的史剧、一部八十年代的《卧薪尝胆》!剧中,我们既是编剧,又是导演,还是主角啊!
重新学习感情的剪裁——多一点冷峻吧,告别“这一个”酸楚的时刻,正是为了拥有“那一个”甜美的秋色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