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工棚笛声(散文)
西安 丑牛
喜讯! 厂里要盖三栋宿舍楼。荒草岗上搭起一排工棚,证实了这则消息确凿无误。
和我赁居社员的厦子房相比,那工棚也该自惭形秽的。油毡纸棚,草帘子门,不泥缝的低矮砖墙,阴暗,潮湿……
可是,那棚屋里确确实实住进了建筑工人。先是挖地基、打夯的,后来是戴头盔的泥瓦工。施工队乍到时,正值初秋,后来天渐渐变凉,有一天夜里大风又急又狂,裹着乱雨,油毡顶象树叶儿般地被卷走,简陋的房架被折断的大树压塌,象压折几节草梗;电线也断了,被褥也湿了。可是,傍晚时,他们就又让工棚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说是原样也不尽然,例如,过去不曾有过的欢快笛声从此时常从工棚飞出,在草岗周围回荡。那位不知名的笛手似乎来自陕北高原,吹的多是信天游一类,如《高楼万丈平地起》等,有时,他也吹些江南民歌曲子或外国歌曲。一天晚饭后,我散步来到草岗,终于见到那位笛手,看年龄,不到三十岁,唇上一行茸茸的口髭,肩
头一件沾着泥污的工作棉袄,斜倚在工棚门口一棵杨树干上,一支花节竹笛横在唇边。他吹笛自有别致处——不用笛膜儿,却用舌尖一舔,便有一个唾液的薄膜在笛膜眼儿处颤动,却不见破。他吹笛时眯起双眼,悠然自得。几个小伙子,正蹲在地上洗衣服,手虽在机械地搓弄,心却随笛声飞去了。笛声已住,有个洗衣小伙子才从出神地聆听中醒了过来,对笛手说:“队长,吹个《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吧!”旁边一位小伙子却笑话他:“整天钻工棚,好不容易盖起一座楼,又去别处钻工棚,谁家的鸟儿跟你成双对呀!”
在小伙子们一片轰笑中,那位年轻的队长竟当真吹了《天仙配》中那一节儿。受奚落的小伙子得势似地回敬对方说: “队长是咱的知音嘛!没有咱这钻工棚的,就没有那些住大楼的。我就不信天下的姑娘都是势利眼!”那位队长这时笑眯眯地开了口:“咱不比谁矮一头,是得挺起胸脯走道儿,抖起精神做人哩!”那口音,原来是地道的普通话呢!
转眼间,时已隆冬,新楼崛起,脚手架拆尽,大楼旁的工棚也已拆去,只有一些负责收尾的粉刷工、水工、电工住在新楼里。一天,一位粉刷工告诉我,春节后,他们要远涉重洋,去非洲援建了。哦!去非洲!身处异国,人生地疏,摆在青年们面前的将是一副艰苦的重担。但是,我相信,在那遥远的大陆的工棚内外,仍将会有欢快、悠扬的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