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小小说）

西安高压电瓷厂　侯兴国

厂职工学校开学两个月了，作为同桌，他和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彼此好象不相识。看见别的同桌在自习课上窃窃讨论的时候，他的心中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楚，他尝到了失去信任的滋味。而她那一束晃动在衣领上的蓬松的秀发又不时扰乱着他的心，勾起他对旧时同桌情景的回忆，使他的自卑与不安心理平行交错地发展着。

早在数年前，上中学的时候，他和她就是同桌。说巧亦不巧，中学时代曾经是一班之长的他，半年前，却鬼迷心窍，在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唆使下，偷拿了厂里的尼龙布……事发后，被拘留了一星期。

“唉，这辈子算是完了，同她坐在一起，难免要被瞧不起的。”职工学校开学那天，他眼盯着黑板，心不在焉地思忖着。

他不敢看她，只好用眼睛的余光轻轻扫了她一眼。她还是那令人倾心的神态：文静，端庄，一双眼睛如一泓清亮见底的湖水，乌黑的眸子直视着前方，是那样的专注。对身边的老同桌，好象压根就不值一顾。

看见她那专注的眼神，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还是中学的时候，有一次，老师在课堂上提出了一个难度较大的问题，全班鸦雀无声，无人答对。他站起来回答了，侃侃而谈。老师当众肯定了他的回答。当他坐下的时候，她久久地看了他一眼。他清楚地记得，她当时的眼睛象一弯秋月，眸子乌黑发亮，那是少男少女间纯洁的倾慕啊！

可现在——他的心中掠过一丝哀伤和悔恨，毕竟是过去的事了，今生，怕再也难得看见她那样的眼神了。

然而，他有时又感觉到她对他的并不完全是冷漠：每天课前，是她抹净了“三八线”两侧的桌面：到处买不到的一本参考书，她替他买来并悄悄放在他的桌斗；他给她钱又多么希望她不要或至少是客气一下，她却板着面孔，一分不少地收下。他心里乱极了，“道是有情却无情”啊！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机会，他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轻轻叫了声：“黄怡……”

她扭头审视着他，象是看一个陌生人，清澄的目光中带有微微的冷淡。他窘透了，简直无地自容了，他觉得身后的同学都在诧异地看他。老师讲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糊里糊涂中，听到了下课铃。

放学后，他推开班主任办公室的门，恰好，班主任袁老师正在看作业。

“袁老师，您给我调个位子吧！最好让我一个人坐在后边，我不配与人家坐一张桌子。”他懊丧地低着头说。

“什么，调位子？”袁老师抬起头来，睁大眼睛，从眼镜片的上方看着他。“你们这些年轻人哪，真叫人揣摸不透。职校开学的时候，黄怡找我谈过，要同你坐在一起，她说你的文化课基础好，或许对她有帮助，你现在又要换位子，到底……”

“——啊！”　他愣了半天说不出话，瞬息间，他全明白了：观察、考验——不是姑娘们常用的方式么？不，这里更有的，是无言的鼓励！

一种无形的东西在他的胸中翻腾，又涌向喉头，他既想哭，又想笑，只觉得告别老师时，嗓音象掺了沙子，难听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