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

西安　徐剑铭

后墙高处，开着一个小窗。

夏夜，打开后窗，游弋在小巷深处的夜风便会袅袅飘进我这闷热的小屋。可我却无缘领受风儿的抚慰，因为总是有一阵阵喧闹嘈杂的声浪，抢在风头，夺窗而入——

嘶哑的拳令，粗野的叫骂；放荡轻佻的笑，五音不全的歌；棋子在棋盘上的敲击，“棋手”和围观者的争吵；天南海北的“十八扯”，古今中外的“乱弹琴”……闹嚷嚷，乱哄哄，从黄昏直至午夜，这里宛如旧日的游乐场！

然而，窗外却只是一盏老式的路灯笼罩着一块乒乓球案大小的一块空地。聚集在这里的也只是一群待业小青年，其中多数曾经是我的学生。

晚上，我要批改学生的作业，要准备明天的教案，还要抽时间自修我在大学里应该学而没能学的功课。可这一切，都被后窗外喧嚣的声浪冲垮了……

忍无可忍时，我也曾站到床上，朝窗外发出告诫：“牛二喜，你们不要在这儿混闹好不好！”

开始时，他们还给我这个当教师的一点面子，相互扮个怪相，散去了。后来，他们干脆反唇相讥了：

“老师，你让我到哪去？打群架？掏腰包？”

我无力与他们抗衡。而且，每当听到这些话，我心中常常隐隐作痛。是怜悯？是赦愧？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是个不称职的教师。

我只好钉死了后窗，又糊上了一层报纸。我承受了闷热的折磨，却赢得了可怜的宁静……

渐渐地，后窗外人声日趋稀落下来。

今年入夏以后，后窗外竟恢复了小巷的空廖。

一天晚上，我竟听到窗外传来了一段幽凄凄地对话：

“都不来了！这摊，我看是散伙了……”

“二喜，我看咱也该找点事干干了？人家大狗考上了电大补习班，羊娃领了摊贩证，连二孬也蹬着三轮在车站接人哩！咱老守到这儿，等着挨铐啊？！”

沉默了好久，才听二喜长吁一声：“唉！爹死娘嫁人，散就散吧……”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小巷深处远去了，消逝了……

昨天，我从街上回来，路过一个小饭铺时，忽然听到一个熟稔的声音：“肖老师！”

我停住脚步，这才看到，牛二喜从饭铺出来，双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肖老师，尝尝吧！这饭铺是我开的。”

我慌乱地谢绝了。随后问他生意如何？牛二喜向我讲了他开小饭铺的经过。末了，他诚恳地说：“这几年，我们几个混虫把你也糟害苦了！前几天，我们还商量来。凑个星期天，我们去帮你把那扇后窗扒开，加大些，让你凉凉快快地在屋里工作……”

我心里陡地一热，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回答了……

晚上，我打开了钉死的后窗。

一阵温馨的风吹来，拂着我发烫的面颊，撩开了我小桌上的教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