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台寻梦
张春生
家门外的后沟里有一漫坡、坡上有一土台,土台方圆约二三十步,平阔无奇,只有崖根下长着棵小桃树。一到春上,那儿便芳草萋萋,开满了粉、红、黄、紫的各色小花。
这天晚饭后,天色尚早,我和妻子牵着小女秀儿出门散步,不知不觉来到这土台上。许久没来,衰草横倒竖卧,呈淡淡的土一样的黄色,只有潮湿的根底,露出星星点点的鹅黄嫩绿。我四处看看,悄悄问妻子:“你,还记得这里!”妻子淡淡地笑了,低身去扶秀儿,不意自己却绊倒了,扯得我也跌坐在草窝里。
那时候,我们是多么年轻,啊!每到晚饭后,我和妻子便到了这土台上。她朗诵她的海涅、泰戈尔,我读我的司汤达、托尔斯泰;她张开诗人想象的翅膀,我做着我小说家的梦。脚下那蓝英英的马莲花,那松红的喇叭花,那洁白的星星草,一点一点,一片一片,雾一样萦绕着纯真的梦幻,云一样驻着理想的太阳,水一样飘动着青春的流韵,那世界好象已经不复存在了,眼前只有灿烂的妩媚的春天,慢慢地我们在这里踏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把土台上的花香带进了小院家中。然而,终有一天,妻子为秀儿所累,我为文牍所羁,再也顾不上来这里了,脚印儿便也慢慢地被荒草湮去。
“哟,这棵桃树还在哪!”妻子拉来秀儿,我们便向土台东侧走去。那里有一株细弱的桃树,根子压在一块大石头底下。秀儿跑上去,闹着要折一枝。我伸手探着了挑枝,却有些舍不得了,那一年,大概是我和妻子最后一次来这儿吧1回去时,她要挖了它,却不知这高不盈尺的桃苗被滚山石压住了半截,挖它不出来,只好作罢。现在,这桃树已经长得两米多高了,虽然没有开花,连花芽也看不见,但从那丰韵绰约的树身上,从那红润腻人的枝条上,看得出它象少妇一样,正孕育着甜蜜的果实。我实在不忍心再残害它了,它已经遭受了石头的压迫。我便劝秀儿:“咱们不折它了吧,它快结桃子了,再过几时爸爸领你来吃。”秀儿却也听话,便让我放了手,下山做一枝柳梢“咪咪”给她吹……
天色暗了,月溶溶,山朦朦。下了那土台,我不觉又回首望了一望,只见那山阴儿遮住了土台,那路,那草,那树,一片模糊糊,模糊糊一片,心头蓦地涌上一丝淡淡的思,淡淡的虑。咳,物如此,人亦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