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右任烧借据
吴树民
一本、两本、三本……。管家张文生把五本厚厚赈灾救济表本,呈给秉烛夜读的于右任。
夜深了,于右任翻完表本,望着蜡台上的盈盈烛泪,眼前又浮现出一九二九年(民国十八年)陕西遭灾的惨状:田土龟裂,哀鸿遍野,草根树皮吃光了,不少人以观音土充饥;逃荒的日益增多,饿死的屡见不鲜,有的地方甚至有人相食的惨剧发生;粮价飞涨,米粒如珍珠一般珍贵,原来七八个大洋一石的小麦竟涨到现大洋二十七块!在南京召开的有关会议上,有人硬说三秦无灾。于右任悲愤交加,痛哭流涕地代全陕饥民呼吁。然而,拨来的赈灾款少得可怜,偌大一个三原县才给一千多元,杯水车薪呐!于右任只好拿出自己的存款作为救济费。
三原是他的故乡,亲朋故旧众多,他的存款有限,只好根据不同状况,列出馈赠数目,由管家张文生一一送交本人。对三原在校的先生、西关的饥民,他都嘱咐馈送一份赈款。前后四五年,管家把表册、收据和借据装订起来,竟有这么厚五本!
管家又抱来斗口农场的收支帐册,请于右任过目,于右任轻轻推开,手捋长髯,百感交集。
斗口农场是他以祖遗田地之百亩作农场的基本耕地,然而收不付出,要想自营自养,只有扩大耕地。买地吧,怕部下或别人学他的样子,抢买贫民的土地扩充自己;不买吧,农场不能自养,农场工人就难以糊口。思忖再三,他决定先立遗嘱,后买土地,以免土地集中的隐患。这样,才把斗口农场的土地扩大到一千二百余亩
于右任问管家:“遗嘱保存可好?”管家打开三道黄铜锁,取出一卷红绫包裹的纸张,那是于右任亲笔书写的遗嘱原文:“余为改良农业,增加生产起见,因设斗口村农事试验场。所有田地,除祖遗外,皆用公平价钱购进。我去世后,农场不管有利无利,即行奉归公家,国有省有,临时定之,庶能发展为地方永远利益,以后于氏子孙愿归耕者,每家给以水地六亩,旱地十四亩,不自耕者勿与。右任中华民国二十三年三月。”这份遗嘱他曾请长安王尚玺刻石,立于农场第二办公室前面。
他让管家收好遗嘱,顺口问道:“刻石司有破损?”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完好无缺。之后,驻在安吴堡的红军将领刘伯承、贺龙几次游览农场,都看过先生手书的石刻,对先生的道德、文章、书法,极为推崇。”
于右任手捋美髯,激动不已。他在书房踱来踱去,不住自言自语:“人家救民于水火,胸怀博敞啊!”突然,于右任驻足命令管家:“这些表册和收据、借据,赶快烧掉。”管家象中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于右任催促道:“快去烧吧,免得子孙们将来讨债——他们应该自食其力!”
管家只好在园中点火,将帐表撕散烧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