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女教师（散文）

丰　光

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性格一千种缺点，这道理我也懂。可偏偏为什么是她做我们孩子的班主任？真叫人失望。哪里像老师？胖，衣裙简陋，头发直溜溜不长不短贴在脑后，说一口带着关中方言的普通话，笑起来像个农村大嫂，实在欠缺风度。这还是次要的，我们不能以貌取人。最主要的，是她太不宽厚仁慈，有时令人不可容忍。

去年冬天，北风鸣鸣，天寒地冻。我竟看见隔壁的张凯瑟缩在学校门口。问他为啥不上学，他说作业没写完，不敢去，老师可厉害了。想想吧，孩子只有六岁，就受到如此对待。如果这尚可谅解，那我还有更有力的证据。有一次我们那孩子突然问我，老师能打人吗？“当然不能。”我说。儿子于是激动起来，说：“一个男生在课堂上揪女生的小辫，老师敲他的脑袋，把教竿都敲断了。”“那不打坏了孩子？”“他戴着皮帽呢！”“反正不能打。”我断然答道。我那儿子，虽可归入好学生之列，未受过大的惩罚，但谈起老师，也敬畏得了不得。我于是想起乡村女教师，不免叹息。

转眼两年过去。今天开家长会，我一定要谈谈一个家长的意见。开诚布公，这没什么不合适，为人师表，就得有为人师表的样子。我不能眼看着孩子们因为一点点小事而受到威胁、惩罚。国外是怎么教育孩子的？首先要让孩子玩好，要启发他们对生活的兴趣。

孩子们和家长坐了满满一教室。她要讲话了，且听她说些什么。

“……同学们，老师今天是和你们告别的。下学期，你们将要换班主任了。老师再也不教你们，不送你们过马路，也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春游了。从今天起，同学们就是大孩子了，今后要抓紧学习，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老师有时脾气不好，请同学们原谅……”

她很激动。孩子们都睁大眼睛，神情若有所失。而我的勇气，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散会后，下雨了。路上，我看见前面那个胖胖的身影，她撑着伞，顶风，步履蹒跚。汽车疾驶而过，溅湿她的裤角。那原本毫无风度的短发被吹乱，显出些许银丝，在空旷的街上，她孤独而软弱。几十年来，她就是这样一次一次送走了自己的学生？孩子们离开她，走了，长大了，各奔东西，然后将她忘掉。不管她曾经千百次拉着他们的小手过马路，也不管她怎样将他们训斥得痛哭流涕，这一切全会忘掉。而她总是这么走着，青春、壮年、老年

我想起乡村女教师，突然觉得眼眶湿湿的。

（插图　王尊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