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里的草环儿(散文)
缑稳贤
至今犹记那草环儿。
圆圆的叶片,细细的茎,平平常常的一些小草,手挽着手,肩靠着肩……
那一天,我去姐姐学校,替姐姐担水。学校是一座简陋的农村小学,孤悬在村外的旷野里,姐姐师范学校毕业后,就一直在这里教书。井在学校外边,从学校到井台,有一条窄窄的路,那是姐姐二十多年的脚印的组合和重叠。路不长,顶多四百米,但也不短,从那头走到这头,姐姐已经是汗水淋漓了。
搬着沉重的辘轳把,两桶水从井里提上来以后,我漫不经心地朝井底望了一眼,心里顿时且惊且疑,且喜且奇。我看见,在深深的圆筒状的井壁上,竟然长满了一圈不知名儿的小草。叶儿不大,圆圆的,象小孩的圆圆的脑袋。茎儿嫩嫩的,细细的,互相攀附,互相搀扶,生怕有哪位伙伴掉下去。愈往下,叶儿愈小,茎儿愈细。颜色也由绿而白,白而黄,不很分明地显出三个层次。
我不禁油然而生敬意。
虽说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可要在这深深的砖石砌成的井壁上生存,却也够难为它们了。戈壁滩上的红柳,固然干旱难熬,但空气却是富有的;天山上的雪莲,诚然奇寒难捱,但水分却不曾或缺。这些井里的小草,能得到多少惠风的爱抚,多少雨露的滋润?更何况,它们长年累月栖身于地下,默默地生芽、长叶、结籽、凋残,人世间有几人知道?
但它们居然林林总总,郁郁芊芊,叶也精神,茎也精神,似乎并不忧伤,也不寂寞。
想到寂寞,忽然想到姐姐。我们姐妹兄弟之中,只有姐姐的天分最好,也只有姐姐是小学教师,地方又那么偏僻。提起此事,母亲便伤心,唠叨个不停。父亲只是长长地叹一口气,什么话也不说。姐姐呢,却总是笑嘻嘻的:“好着哩,啥都好着哩!”
不知什么时候,姐姐走了过来,从桶里勺了一碗水,朝井里轻轻一洒,如同变戏法一般,一碗水在姐姐手里成了千万颗黄豆般大小的水滴,不偏不倚,直奔井壁,均匀地落在那一圈小草上。草儿霎时活泼起来,晃着圆圆的小脑袋,如遇故人。姐姐说:“你看这些草草,怪机灵的。”
姐姐问我:“你上过大学,读的书多,知道这些小草的名儿吗?”“草环儿!”我脱口而出。姐姐愕然。我说:“有花环儿,就不兴有草环儿吗?”姐姐似有所悟,默然不语了。我却在心里问自己,这绿、白、黄三彩玉雕似的草环儿,是献给谁的呢?
(插图 罗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