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骆驼草
俞大铨
听说大张承包了一个地质队,要到宁北去找水源。人未去,却惹来一片议论,议论的中心无非是大张追赶潮流,要到外面挣一笔大钱了。
我和大张是同乡,又在一个队上干过十多年,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想去拜访一下。
他刚从青海格尔木回来,两个月的高原生活把他晒得又黑又壮,头发蓬松杂乱,象个野人。
一见面,我便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要到宁夏去搞承包啦,是真的?”
“试试看。”他为我切开一个白兰瓜,顿时香味四溢,“兰州特产,尝尝鲜吧!”
我嚼着清香可口的白兰瓜,适时提出了我的要求:“大张,我参加你的地质队,也到宁北去一趟,怎样?”
他也不绕圈子,直言对我说:“我可是冒着险干的,弄不好,工资都得赔上。”
我说:“时下,要想赚钱总得冒些风险。”
我们终于达成了协议。一个月后我便随大张的地质队北上宁夏,并在腾格里沙漠的边缘生活了两个月。
那是一片荒漠的土地,纵观田野,不见绿洲,然而就在这片沙原上却长满了大团大团的骆驼草,它们把自己的根须紧紧地埋在沙粒之下,用大地给予它们的有限养份,维系着自己的生命。一阵大风吹来,有些嫩草被连根拔起,吹到很远的地方,风一停,它们又在新的地方扎根落户,又开始长出新绿。
腾格里给我的印象只是荒凉和孤寂,我甚至后悔当初莽撞的决定。
一天收工回来,我和大张沿着古里沙河漫步。我问他:“你怎么想到这儿来承包?”
“任务紧,队上派不出人呀!”他从路边拾起一根骆驼草,在手里摇曳着,“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也许队员们要和我算帐的。”
他当队长,几乎什么都管。那天沙原上又起了风,钻机篷架被吹得吱吱响,他睡下不久又披衣出去了,只和我说了声:“风太大,我得去看看。”就消失在昏夜的风沙里。
忽然,有人敲我的房门。朦胧中传进一个急促的声音:“老李,队长受伤了!”
我几乎是直立的从床上跳了起来:“在哪儿?”
“井场。”
我跑着奔向井台,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大张牺牲了,他被倒落的套管击中了头部,躺倒在井架旁。
他的身下是一片鲜血浸湿的骆驼草。
大张走得太快,他没有来得及参加队上的庆功会就走了,然而人们还是给他记了头功。
我和其他同志一样,在工程结束后享受了承包协议中应得的那份报酬。我没有听到什么议论,只是当我站在大张的遗像前,面对他那灼热的目光时,我才感受到了内疚和不安。
(题图 驰张 林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