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相映红

薛采蓉

耐不住姗姗来迟的春的寂寞，雨脚刚住，我信步走上街头。料峭的寒风中，路旁一株小桃树在微微摇曳，红蕾欲放，惹人怜爱，不由得又想起终南山下那醉人的桃花云。

那是70年的初春，寒凝大地，背着“资产阶级小姐”的莫须有罪名，我来到终南山下一个村庄接受改造。环境的压力几乎摧垮了我的神经，我象祥林嫂一样可悲地认为自己有罪。为了赎罪，我吃住在最脏最穷的地方，干最脏最累的活，觉得这样，才能净化自己的灵魂。

人为取悦他人而活着是件苦事，而我更苦的是还得把美的灵性藏在心底，生怕她露出点头角。可是有天我终于发现人的爱美天性是难以泯灭的。

一个雨后初霁的春日，天地间湿漉漉的，遍地氤氲，连绵的南山被淡淡的雾罩着。到了中午，对面山坡上忽现一片如霞的云，细看那云又不动，久久地凝聚着。只听有人喊“桃花云”！噢，这原是闻名方圆的一大景观。我秦始皇帝陵从秦王政元年（公元前246年）开始修建，工秦二世胡亥二年（公元前208年）前后计39年，最多上工人数为七十二万，三十九年中有多少人参加了修陵工程很难计算，少说也在二百万以上。他们的森森白骨，就葬在秦陵西城外赵背户村北的大片土地上。始皇帝死后，葬于郦山。秦二世令后宫无子宫女全部殉葬。封闭墓道时，又将许多工匠活埋在墓道中。所以，汉代刘向说秦陵埋葬的忘情地飞奔到山坡上，风也似的飘向这桃花云中，迎面一股淡淡的清香扑来，耳边响起一片嗡嗡嗡的蜂鸣声。乍望去，桃叶初染，油黄嫩绿，渗出满园蒙蒙的绿雾，映衬得桃花浅白深红夭天灼灼。细看那盛开的花朵柔姿舒展，粉脸盈盈，任那蜂的纤足轻轻地爱抚；半开半醉的花苞，含羞吐蕊，分外动人；初孕的枝头香蕾团团点点，红艳欲滴。忍不住轻轻地折一枝，露珠洒在脸上，花瓣落在发间，撷一朵放在唇边，凉津津润透了心。捧起花枝如痴如醉，不觉泪水濡濡而下，胸中涌起无限悲哀：桃花生命虽短，却能向人间尽情地展示美，而人竟不如她。

可惜这个绚丽的美幻世界，一别十多年竟无缘再幸会。但是她曾寄托过我的相思，使我忘却艰难处境，在寂寞和冷遇中度过三个年头。而今我已进入不惑之年，仍怀着失落的心情回忆这块令人依恋的土地。庆幸的是赶上了一个晚春时节，压抑了多年的美的灵性又萌芽了，我没有久待在失望的空屋里悲叹，而是冲出门去，追赶春的背影。往日的艰难生活使我更懂得美，珍惜美，工作之余，服装设计，美容美发……一切能发挥美的灵性的事我都热心学习，希冀用自己不太笨的双手撷取美的花瓣装点生活，让我的姐妹们尽情地享受人生。

“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花儿明媚鲜艳，却耐不得风摇雨撼，而生活的风刀霜剑却使人成熟自信，更富魅力，美好的心灵和才华又恰似一汪清泉能使人战胜岁月的磨蚀青春常驻。我以为，春在千门万户家，自有“人面桃花相映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