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字（小说）

乔向东

孔一笑恋书法，恋出了名堂。

时近春节，登门索联者多了起来。冯处长也来了，可他只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没有勇气跨进门槛，心里有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难为劲。

人就是很怪，年轻时冯处长和孔一笑是同窗好友，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眉毛胡子一般高。后来冯处长当了处头，孔一笑干了个处尾，虽仍是同窗，感情却远多了。

大凡中国的官都有一种古怪的“正统”味，容不得部下出异端。就拿科里来说吧，上班时间喝茶读报、聊天谈笑、下棋吹牛钻桌子无可指责，而孔一笑练字就不同了。什么脱离群众，不务正业，想出名图利，搞“自留地”等等，真可谓千刀万剐亦不是。

记得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单位暖气断了，同室的人纷纷自己放假，自寻地方暖和去了。孔一笑不想找人磨耗时光，便提笔练起字来。冯处长走进来，鼻子眼睛错了位，满脸的不高兴，一副老师训斥学生的口气：“办公室里咋能搞这个，收起来！”

孔一笑苦苦一笑。从此办公室里再也不见了他练字的影了，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大了，去年调工资，孔一笑的名字从下面报上来，冯处长大笔一挥，换成了刘得意。理由是老刘人诚恳，从不在上班搞私活。有人问：“那老刘上班时间到自由市场帮老婆卖凉皮算不算私活呢？”冯处长理屈，但他有权，手一挥：“就这样定了……”

事情过去很久了，冯处长尝够了别扭的滋味。回想起当年他们互相帮助，无大无小，天真无邪的情景，那该多好呀！可自从自己当了官，两人之间似乎竖起了一堵墙似的。就拿那件事来说吧，孔一笑上班时间练字固然不对，可自己说话时是什么态度，搁谁不生气，这样人家还乐意跟自己来往吗！况且今后还要在一个屋子里共事许多年，这样下去总不是个法子。所以冯处长这次索字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在其中。

第二天，冯处长上班较早，进了办公室，忽然发现自己桌子上用文具盒压着一幅叠得齐整的对联，打开来，上面写着

忆往昔少年春梦永留

人生事宜将携手共图横楣是：归又来兮。

冯处长看着那道劲有力，造诣深厚，散发着墨香的字迹，眼睛不觉一热。同时从内心迸发出一种钦佩之情：“功力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