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小说）

周其政

“我，该走了。”她从车窗探出脑袋，望着冷风吹得脸上发红的他说。

他没有回答，暗暗地瞄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希望火车快点开走……

那年也是在火车站，也是在这样的冷风中，他们要去读大学。她的学校在东边，他的学校在西边，车站成了他们数轴上的原点。

他把脖子上那条纯毛围巾取下来，挂在她的脖子上，她还给他两颗感激的泪珠，那泪珠后来变成了珍珠，珍藏在他心灵深处。先是她的车来了，她要走了。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了一股冲动，就是拉住火车，不能让她走。可她还是走了，他自己也走了……

从那时起，他天天想着那场分离，想着纯毛围巾，享受着那珍珠的光芒与伤感。一封信又一封信如石沉大海。渐渐地，那珍珠的光芒暗淡了。他只知道她毕业后去了一家大厂，那个厂与他的厂有同样的产品，却没想到，还有二十年后的这场业务上的邂逅与第二次送行。

“你还记得那条围巾吗？”趁火车还没有开，他无话找话地问。

“那条纯毛围巾吗？我把它送给总工程师了。”

“为什么送他？”他油然生出一股愤怒，他想说这条围巾是他一生唯一的爱的奉送，想说为了她至今他还是“司令”一个，她怎么能……

“对不起！”她显出内疚的样子：“因为他是我丈夫。”

他仿佛头上又挨一棒。

“他已经死了！”她仍是内疚地低下了头，眼睛中却滚出了两颗泪珠。

他心头一热，酸甜苦辣，也分不清是什么味直往外涌，他也不由得低下了头……等他再次把头抬起时，火车已经走了。他茫然地望着那空荡荡的站台和伸向远方路轨，恍惚中，那两颗暗淡了的珍珠忽然又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