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在黄土高坡的爱
李铮子贵
黄河岸畔灵芝草,干妹妹走路水上飘;马里头挑马不一般高,人里头数上哥哥好……
也许是月老牵红线,也许是今世有缘,1982年春天,连秀清从咸阳调到了韩城车站装卸车间。说来也巧,上班的第一天,办公桌的对面就是王新潮。当小连发现小王是架着双拐的伤残人时,东方女性内在的美德在姑娘的心底冲动着,她望着小王一条空空荡荡的裤腿,盯着小王艰难行走的背影,她叹惜,同情……多好的小伙子啊,爱情是一种静电感应,爱情是牵肠挂肚的思念。从此姑娘工作中主动多干三分,做饭时有意多添一碗水,洗衣时常常“错拿”了小王的衣服……天长日久,姑娘的心思早被一些好事者发觉,她那金子般的心遭到了非议,可畏的人言传到小王的耳里,他当着小连的面悄悄地哭了,他对她说:“这事我想都不敢想,人们怎么乱说呢?你就是真的,我怎能拖累你呀!”“小王,快别说了”!姑娘伤心的泪水夺眶而出。
次日姑娘乘南下的列车,她实想家人能支持这门亲事,岂料父母断然拒绝。姑娘面对世俗的偏见和亲人的不理解,她不改初衷,于是乎,连秀清一时间成了韩城车站的新闻人物。王新潮呢,在讥讽恶语面前总是躲躲闪闪,他不忍心再给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带来不幸和拖累。他渴望美好,但这毕竟是过眼烟云了。记得两年半以前自己出工伤的情景,当他从麻醉中苏醒,一手揭开被子,看到右腿只剩下30公分,犹如五雷轰顶,他几次跳楼都被人拉住……王新潮出院回到韩城,人变得孤僻消沉,腿少了一条,平日里相好的一位女朋友因此而“告吹”,心灰意冷的小王下班钻进宿舍闭门谢客,不同任何人往来了。和小连在一起,他渐渐地有说有笑了,可在人言面前,他又以生硬和冷漠的态度对待姑娘了。姑娘不计较这些,并多次向他表示真情。
随着龙门山下的莺飞草长,姑娘播在黄土高坡的爱生根发芽了,他们的婚礼象橄榄般酸涩而清香,他们虽然没有接送的车辆,没有豪华的家什衣物,没有来宾,没摆筵席,没有双方家长,有的只是单位的同事和领导,有的只是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的情愫。一间十四平方米的油毡房当做洞房,新房里除了王新潮一个木箱外就是连秀清的一个大纸箱,床,被褥和唯一的一张桌子全是公家的。清冷吗?确实有点清贫,让人总感到那个……然而患难与共的她和他,决心将爱的种子,撒在这片黄土地上,决心在韩城当个“永久”牌的工人,新的生活从这里开始!
新婚后,小王还是在装卸车间干些力所能及的内勤工作,小连调到了货场开门吊车。两人恩恩爱爱,相帮相依。在车站的关怀下,小王到上海配装上了假肢。每天傍晚,她陪着他到车站广场或月台上练习走路。每走一步,小王腿上新生的嫩肉磨擦在假肢上,疼得直钻心,瞧着小王痛苦的样子,小连更是心疼。每每夜阑人静时,简陋的油毡房内,小连轻轻地用热毛巾敷在小王的右腿上,小心翼翼地将已与血肉沾连在一起的假肢脱下,尽管小连轻得到了不能再轻的程度,而小王那种剧痛的神情使她每每潸然涕下。“爱情是意志的融合”。她伴着他,日复一日地练习走路,白天不好意思,总是夜晚行走,有时小王疼得实在难以迈步时,就扑在妻子的背上挪步,她用全部的爱帮助丈夫扔掉了一支拐杖,慢慢地又扔掉了另一支拐杖!他总觉得妻子奉献给自己的太多了,他常为自己不能回报妻子的爱而内疚。经济是家庭的基础,特别象他们这样的家庭,为了日月,怀孕的她在孩子临生的前一天还在门吊上作业。他望着阵痛的妻子一步一停地走向医院,他心如刀铰。当一个妻子需要丈夫照顾时,她的丈夫却爱莫能助。由于经济上的不宽裕,他们恨不得将一分钱掰成两半来用,她婚后几年未曾买过新衣,更没有添过家什。电视机,没有,电冰箱,谈不上,唯一的洗衣机还是才买回的。六年多了啊,他们的爱情之花没有因为艰难困苦而调零,却是愈天长日久愈浓郁芳芬。
生活对于一个伤残人有时也不公平。他工作积极肯干,可有时别人把他当“废人”看待。待遇总难公平。伤残人的妻子在某些人的眼里也和伤残的丈夫一样,都是受人“恩赐”、受人白眼的对象,在一次班组优化组合时,小连竟因家庭有拖累而被刷掉,这个平时吃苦耐劳,操作技术过硬的门吊司机被无情的压力给压得几乎倒下。本来就可怜兮兮的几个工资泡汤了。她站在朝夕相伴过的高高门吊上,一种失落感而被遗弃的泪水滚滚洒下,她想一头栽下去,正在她发怔的时刻,门吊下几个学生被她的失态举动吓得失声呼号。她从恶梦中惊醒,想起自己的小龙龙,想起王新潮,在这个世界,他们父子不能没有自己啊!
苦难是人生的老师。生活使她有了超人的韧性,她只有一个信念,要与小王苦乐与共,要爱情之花傲然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