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玩牌

张洁

老陆不沾烟酒，唯嗜玩麻将。

可他手气不顺，盘盘皆输。月薪虽可观，但入不敷出，只消几盘牌，便囊中空空。

妻欲离异。

老陆心诚志坚，发誓不捞回本钱不是人。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也许由于过分劳累，老陆病倒了。吃药打针无效，医生说他患了绝症，命将休矣。

妻念往日恩爱，尽释前嫌，服侍病榻旁。老陆神志不清，口中喃喃有词。妻侧耳细听，不知所云。见老陆手伸三指，搓捻不停，霎时省悟，这是牌瘾作祟。

妻认定，维系老陆性命，非牌莫属。

牌友们说：“老陆是我们队伍中的一员，将离我们而去。为了却他最后的心愿，我们应同他玩一回永别牌。”

牌友心情沉重，提包携袋，脚步踢腾，齐聚老陆家。

众人坐定，桌上摆上成捆的钞票，不用数，每捆整整一千元。

儿女一人一边，架着老陆跚跚而出。老陆瞥见牌桌，眼睛一亮，精神振奋，脸上呈现出纸币的颜色来。居然甩开儿女，紧赶几步，稳稳落坐。扫视众人一眼，潸然泪下，“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牌友！”

牌友们一脸悲状，齐说：“钱算什么！友情为重啊！”

老陆手气极顺，财运亨通，盘盘都赢。牌友非常慷慨，眼不眨，心不跳，钞票成捆往出抛。老陆仿佛吃了灵丹妙药，满面春风，喜笑颜开，毫无倦意。钞票在他身边垒了一尺高，约有几万元。

“儿子，打酒去！”老陆说着，冷不丁地从一捆钞票中抽出几张。刹那间，却傻了眼。原来，他手中攥的是几张白纸片。

一牌友讷讷地说：“老陆，您别生气。我们是有意输给您的。”

老陆嘴唇颤抖，脸色苍白。他明白了，他在牌桌上从未真正赢过。顿时，心血来潮，眼前发黑，身子一仰，轰然倒地，当场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