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散文)
——致一位老铸造工
龚保彦
当所有的日子都在炉膛里化为熊熊烈炎,把你自儿时起就思慕塑造一种形象的期望结构出来,站在暮秋的目光里的时候,你突然觉得,自己老了。那满头银丝,那为火光或火辣或温柔地舔成一派古铜色黄土地颜色的肌肤,使你感到了其中的重量。
多少次春风秋雨,多少个酷暑飞雪,在你生命的天空中都化成了那一种燃烧的欲望,以至你所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带着热望的。此时,托着鬓发秋霜,你觉出了从未有过的凄凉,一缕缕凉风掠过你的心空。
失去了什么?仅仅是青春么!还有许许多多春日的郊野追春踏青的欢笑;还有七弦琴上弹拨的七彩幻想;还有霓虹灯下,花园之中,林泉里面的幽柔甜蜜……而你,自一走上炉台,就从父辈手中接过了那根又粗又长的火钎。那热力把一切浮华的梦幻融化,那重量把生命紧紧地压在这永无休止的操炼、结构、造型之中。你生活得既疲累又充实。你的汗水流走了一个个黑夜与黄昏,你的心血铸造出一个个旭日升起的早晨。
人生,面对自己曾以用血和汗铺垫出的一条路,塑造出的一种信念,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失去的已化作了生命永不凋谢的价值,无怨无悔。
而此时,你唯一伤感的是生命将离开那片火热的土壤,再也结集不了那一个个沉甸甸的心思。但,无数后来者会读懂你的含泪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