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声唧唧(散文)
●余志刚
停电了,房间里亮起了飘忽的烛光。
妻放下手里的书,和衣斜靠在床背上,随意拥起一床被。那被子刚洗过,还留有日光的余香。
我也扔下书,去床边坐了。
窗外满是唧唧的虫声。
我看着烛光,妻也是。整日忙碌,真难得有这片刻的安静。心里都让什么妙不可言的东西撩拨着,依稀象有一眼细泉蠕动着在上面流过。
我换了个姿势,看妻。妻读了许多书,眼睛里装了许多故事,看她,就象看一本耐读的书。
“你看出了什么?”妻说。
“我在想,你看了这么多的好书,是想做一个好人吗?”
妻笑了。她闭了闭眼睛。
“你夸大了书对人格的影响。”妻说,“更多的情形是,坏人看了好书仍然是坏人。”她顿了顿,又说:“譬如象你。”
我们相视而笑。妻把手伸给我。
“读书就象交朋友罢了。”妻低喃。
“都交了些什么朋友?”
“沉静深哲的老人,还有童心煜煜的孩子。我们常在一起交谈。”
妻侧过头,聆听着窗外的虫声。
“我有时想一些问题,就象一个老人;有时什么也不想,忘情得象孩子。”
窗外虫声唧唧。
“你现在真象个孩子啊!”
“我什么也不想。”妻淡淡地笑,缓缓垂下了双睫:“现在挺好,我心里好宁静。”
我想说什么,但不知道要说什么。
妻看着我,腮边凝结着一抹笑影,似乎很轻的思绪已跑得那么远。
只有秋虫唧唧。
“有时候从书里出来,”妻侧过脸说:“我就好感谢这生活。有女儿,有你,有这个家,还抱怨什么?”
我的心微微一颤,眼睛不觉热热地有些湿润了。
呵,妻的手温软如棉。触摸着它,就象一缕温馨在握。
烛光一下子清明了许多。在这柔和而又宁静的光辉里,妻的眼睛纯净如初生的稚儿。——我又发现妻的眼角已隐隐辐射出细密的鱼尾纹了。
我不忍说,但还是说:“读书没能改变你的代谢。”
妻宽容地笑了。
“读书却代谢着生活。”妻认真看着我。“你不是曾说,我比上大学以前漂亮了许多?”说完,莞尔亮亮地一笑。
我真想吻她,但我没。
时间悄悄地流过,我们的女儿已在妻的身边睡得很熟了。
窗外依然是虫声唧唧。
我忽然想:书和妻和我们的家,在生活中是怎样一种奇异的三角关系?不由得记起《红楼梦》中宝、黛的两句偈语。
贾宝玉:瓢在水上漂。
林黛玉:是瓢漂水,还是水漂瓢?
正想告诉妻,电灯却亮了。
我与妻轻轻一握,共同感谢这逝去的美好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