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义成仁亦风流
——简论商洛花鼓戏《泉水清清》
杨云峰
也许陈正庆太钟爱商洛山乡人的美德了。所以他总以微笑而赞喟的目光和口吻去歌颂属于商洛人那种原本的质朴、清醇的美德。从《屠夫状元》、《六斤县长》到《小官小贩小教师》,他都在以深沉而浓烈的爱心,去歌颂、去挖掘商山人那无私的人本人道和人情,并使之在事件和矛盾的各个环节展现人性美的不同层次和深度。或许他看善看美看得太多了,于是便从这美这善中琢磨出那善那美的沉重和悲哀,于是便有了呕心沥血之作《泉水清清》。
《泉》剧所表现是一群至纯至厚的商洛山民以自已的鲜血和生命救助落难的新四军伤病员的故事。这或许算不上什么新题材,或者说算不上什么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创举。然而,作者却透过那种山民的自觉无意识,表现出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强烈的历史道义感。山民们身上所表现出的重承诺、重礼义、轻物欲、轻生命的至善品德,则是最集中地反映了中华民族取义成仁、扶弱抑强的原始自觉无意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泉水清清》才迥异以往此类题材的作品,使之具有凝重而崇高的悲剧精神,呈现出壮烈而残酷的悲剧韵味。
原始的乡约俗规似乎给山民规定了他们的道义和使命,也给每个剧中人铺垫了悲剧的浓烈氛围。致使每个人物都表现出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并为了这种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而牺牲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玛瑙是最具典型意义的人物,或者说是泉水沟那群芸芸众生中的突出代表。她的天真无邪和快人快语的心灵深处,是一种强烈的母爱和与之相呼应人本主义信念。玛瑙从中年得子的孩子“撞干大”的自觉无意识,救助不知身份的新四军开始,到为掩护伤病员而后捂死了自家的亲生儿子,再到为张春红的女儿喂奶,到“撞干大”,主动承担抚养鱼子龙、张春红一对军人夫妇的女儿,直到为救孩子挡住飞射而来的子弹,自始至终都不泯那颗善良而纯厚心愿。这条人物性格发展的线中并不具备那种知恩图报式的还愿,也不存在什么体现军民鱼水情式的政治准则,仅仅是为了道义的承诺,为了能尔后在泉水沟理直气壮地活人,堂而皇之地宣称自己没丢泉水沟的人。这或许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让人感觉到有些不尽人情和无法理解。然而,泉水沟和商洛山沟深土厚词意重的人文环境就孕育了这样一群说不得可爱,说不得不可爱;说不得傻,说不得不傻;说不得崇高伟大,说不得不崇高不伟大的人物。那种取义成仁的自然本能,正是玛瑙“撞干大”不管撞个什么人都认了的最好注解,也是山民的山规乡约最本质的体现。
灵芝同样是一个晶莹剔透的人物。她如一颗含苞欲放的花蕾,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根深蒂固的节操观念,对于这个妙龄少女来说,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同权水清那刻心铭骨的爱,更使得她对未来有虔诚的热望。同样是一种救助人的道义感和使命感,使她在危难中毫不迟疑地为救一个陌生人,为救一群陌生人和众乡邻,而献出了自己的贞操。崇高和羞辱,道义和负罪,使得这个烂漫少女精神失常。尽管权水清深明大义,尽管泉水沟的山民并不因为她看似轻率的行为而耻笑她,虽然权水清一再表白“今生不把她人求”,然而那种原罪意识的折磨,终使她成长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这也许有些残酷,有些壮烈,有几许失意的凄凉。然而,正是这种残酷壮烈和凄凉,才使得山民的胸怀宽广和浑厚,才更具有惨烈的美,也就更具典型性而带有原始意义的壮美。
权水清的壮烈,在于他作为一个文化人,一个保长,一个从无意识的救助到有意识保护之间的转变。两种理性精神同体现到一个事件上(前者是出于山民的道义感,后者则是认知了的使命感),能使他从推诿到保护,从自觉无意的保护到自觉有意识地献身,完成个人性格的飞跃性发展。
《泉水清清》不是那种传统意义的军民鱼水情,也不是专为歌功颂德而表现出的无私和奉献的礼赞,甚或也不是对那个时代军民关系的讴歌,而是从人本的道义和人道的使命感出发,去表现山民那种重承诺、重道义原始美德,去表现人类所有的抑强扶弱的天性,去表现商州文化的沉厚积淀。这当然是一群风流人物,一群风流得让人自惭形秽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