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路遇生意人(散文)
雒新岭
我是在福州开往石狮的大巴上认识他的。他有1米75左右的个子,黑红脸膛,穿一身挺阔的花呢西服,扎一条紫红色领带,手提一只黑色密码箱。上车买票时,他从西服的内袋里掏出一叠净是大面额的钞票,少说也有几千元,他从中抽出一张,买了票,连同找回的零钱,满不在乎地又装进西服的内袋,就那么敞着怀,在我身旁的位子上坐下了。直看得我目瞪口呆。我身上的那几百元,装在妻给我缝在裤衩上的小口袋里。那个位置绝对是个灵敏去处,就那我一路上有意无意地摸摸,生怕丢掉了这笔吃饭行路的本钱。他的阔绰使我吃惊。是他主动和我攀谈的。他先掏出一盒“555”香烟,让我一支,我表示不会,并说:“谢谢”。他自己点上,然后问:“去泉州?去石狮?”我说:“去石狮”。他听我是北方口音,又问: “出差?”我点点头。他说: “那好,咱俩同路,我也去石狮”。他说的是普通话,但那底音还是福建的口音。
很快我们就谈得很投机,通过交谈,我对他的情况也就知道了一些。
他姓林,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原是福建一个县上的国营企业职工,85年辞职在北京搞服装生意,现在挣了一二百万(这是他承认的数字),已把妻子和一个九岁的儿子的户口迁到了北京,现在北京买有住房,有营业的门面,在福建老家他把自己和妻子的坟墓都修好了。如今他妻子在北京支撑门面,他为进货一个星期往石狮跑一次,来去都是乘飞机。“哎呀,太累了,”他说,“我不想干了,再干个二三年,我把钱给老婆孩子一留,得歇歇了,要好好逛逛玩玩了,太累了。”我说: “你虽然累,可挣钱呀,我和你一样坐大巴,一样累,一天才四块钱出差费。”他说: “钱多少算是个够呀?把我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嫌钱少,跟我干,管你吃住,每月500元怎样?你现在干什么工作?”我告诉他我在干什么工作。他笑了,用指头杵了我一下,说:“我小看你了,你是个有文化的人,我给你每月一千元,你先跟我跑两个月,然后我把订货进货这事交给你,我不跑了,干不干?”
我摇摇头,不是我不想干,我何时见过那么多钱?但我有家庭,有妻儿,有二十多年苦挣来的工龄,我能一下子抛掉去跟他跑单帮吗?说实话,我也太累了,比他还累,虽说没挣下钱…
直到在石狮下车,他还在动员我跟他干。说他太累了,说他没文化,说他不会做账,说我身体魁梧路上安全,有文化账目清楚……。在石狮我们分手了,他去住高级宾馆,我们去钻小巷子,找低档的不超过规定标准的旅社。
第二天我在石狮的街上又碰见了他,他手里拿着两条外国香烟,一脸的倦容,少气无力地说:“我把货交运了,今天下午就走,怎么样?跟不跟我干?”我摇摇头,他笑了笑说:“那你把地址给我留下,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咱以后多联系。”我告诉他我没名片,他把手里的烟伸过来说: “那就写这上边。”我写好后,又拿出个本子,让他把地址也给我留下,他掏出派克笔在本子上艰难地写了“北京”两个字,就象在画符,停下不写了,不好意思地说: “我写不好,给你张名片吧。”他把名片递给我,又爬在我耳朵上说: “我得回去睡一觉,昨天晚上我包了一个鸡,找上门的,100元,累了,你想通了,给我来个信,我信得过你们这些正干工作的,信不过那些跑江湖的。”
他摇摇摆摆走了,我看看他写在我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北京”两个字,此时才从心底微微升起了一丝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