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谁来洗碗（小说）

韩小士

厨房的水池里一堆碗盘勺筷狼藉不堪是我家一大风景。一家三口均无洗碗之爱好。经常就把瓷碗、搪瓷碗甚至待客的一套金边儿细瓷碗挨个用遍，在案板上摆成一片象是刚开过宴会。就象老从脏衣服中挑“干净”的再穿一遍一样，终于碗橱里没有一只可供解决果腹问题的任何质地的容器时，举家上下才感到洗碗真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就把它搬上议事日程。

女儿首先声明她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否则“给你们考不上大学你们就得养活我一辈子”，此言一出我们互换眼色觉得事情的确是这样，万一彼时待业在家岂不盖因亏在这区区小事上？再说此前女儿有过几次洗碗实践，不管是碗是盘，里面倒也弄得光可鉴人；外西则饭痕永在。时间一长成了一层“饭釉”，要想洗干净得多花几倍的气力。女儿一动手洗洁精也耗得飞快，连抹布也时时弥漫着留兰香味儿。凡此种种再加上“给你们考大学”的远大目标，促使我们清醒地认识到洗碗的重担如果搁在女儿肩上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只能指望我们自己了。非你即我你死我活。经研究决定采用轮换制，每人“值洗”一星期。开始尚可，高度的自觉性和强烈的自尊心使所有脏碗筷在饭后10分钟内洗涮一新各就其位。半月过后，两人非常默契地同时旧病复发，那套金边儿细瓷碗又得不时出来应差。我们痛感这种制度太死板毫无感情色彩，况且我经常出差也不能保证轮换制正常进行。新办法随之登台：互出谜语，猜不对者挽袖子干活休怨别人。没想到这套方案寿命最短：妻中午下午连失两城；而且再也想不出此“千条线万条线落到河里都不见”更深奥的谜语，于是率先撕毁协定，并对我说要下决心对这种现象进行实质性改革。她说如果第二天拿不出合理的措施她就“罢洗”，全家人就锅吃饭。我霎时感到问题的严重，因为洗锅比洗碗难得多。再说万一被邻居撞见成为笑柄其损失大矣！

经反复磋商严密论证，决定即日起饭后下棋一盘以定乾坤。鉴于本人在“文革”后期无所事事曾读杨官磷《奕林新编》一册、棋局剪报数帧，每局须让对方车、马、炮各一。开始执行之初我居然用半边人马将妻的老帅缚了来，不想她当即放弃午睡从书架上翻出那本棋谱并很快悟出置我于死地绝招：兑子！可怜我全军覆灭后人家还有一半队伍。自己连洗碗数日，手上沾满油腻久洗不去一股“厨房味”。而妻做饭的兴趣陡然提高，花样翻新鱼肉不断。我回天乏力就说按棋坛规定让子只让马，妻正陶然也就应诺。谁知让马不几天又感不支便提出公平作战，她说你真不象个男人连马都不敢让！我只好倍加小心沉着应战，倒也使战局犬牙交错，各有去水池边一展身手的机会，如是维持了一段时间，棋艺洗技都有不少长进。一日几位老同学来，觥筹交错到夜深之后一个个踉跄走人。眼见客厅、厨房乱成一堆我真的发怵，深知今日对奕一旦败北后果不堪设想！铺开棋盘酒直往上涌；妻滴酒未沾清醒无比，马走日字炮打隔山走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不到20个回合我眼看气数将尽，人家不失时机地一只手就把围裙递了过来。我抓住最后机会一分一秒死磨，妻终于忍不住要去方便。趁卫生间冲水声起把她的一位“士”换个岗，待妻坐定我仍做愁眉不展状。看她毫无觉察我就调遣一只失去威风的“炮”，轻轻放人底线说声：“闷宫”。那场艰苦的劳动终于被妻光荣地一人承担了。我第二日一觉醒来并不觉胜利的喜悦，至今未敢说破自己曾在敌营中动过些手脚。丑闻一旦昭然，恐怕今后洗碗的重任非我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