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贪图享受
周贤宝/文
前几年,本人有摄影片儿偶尔在市里、省里、国家里的报刊上出没,伙计们便送来一些话语——这小子行啊,非弄出个跨越凤州(我谋生之地),闯过神州,冲出亚洲不成。
呵!一连串温乎乎的调侃,听得叫人面红耳热心扑腾。可倒也是,我只有一个跨越凤州山窝小镇的胆儿, “冲出亚洲”压根儿就没想过,也不敢想,况且那般得意光景已经成为过去。近一时期,我随波逐流地愣是拽着潮尾,捞文凭来了,相机搁在了一边。伙计们又说了:贤宝呀,该歇会儿了。也有朋友道:这家伙非掉队不可。此话算是说着了,我生就一双修长健壮的腿,善登攀,利跋涉,却总也不赶趟,实乃生不逢时也。
刚刚离开娘胎,就遭“三年自然灾害”。上学不久,又不偏不邪地撞上了“停课闹革命。”好在长一岁升一级地一唬弄,就这么堂堂正正,身不由主地结束了十年寒窗的学子生涯,取得一纸可人的高中文凭。而后来,这纸烙有钢戳儿的文凭降格一级,充作初中学历的凭据也不被认可,说是“唬”来的,活该我等之辈上了十年学的秀才们只不过一个小学文化人。书没念着,志却不短,闯出校园,就山呼海吼着“一颗红心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脆的火星四溅的誓言,身怀一腔“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沸腾热血,从贫下中农手里接过一把五斤有余的镢头,以每日二十几分钱的劳动价值的个人所得迸发出的浑身的力气,一镢一镢地修理起地球来……可谓这脚步迈得踏踏实实,有声有色。却走跳棋一般,一步踩不住点儿,便步步踩不住点儿。
这不,捞文凭的浪潮早已跌落千丈,我偏偏不知深浅地赶了来。然而,扑个潮屁股并不可怕,怕只怕受了寂寞。于是脑瓜儿总也不闲,手头没了相机,眼儿照样看,心儿照样想,这笨拙干涩的笔,也就装模作样地划拉开了。尽管万语千言不及一图,毕竟心理有了一点儿补衡。有人说,搞摄影的离开机子就没戏了。我不这样认为,只要不甘寂寞,就总有事干。纵情潜入显影药液捕捞茫原小草的春夏秋冬和星换斗移的飞霞流云是一种享受,放思驰骋方格稿纸铺排甜酸苦辣的喜笑怒骂和阴差阳错的悲欢离合也是一种享受。当然,下棋逗乐打麻将、钓鱼养花斗蛐蛐、喂猫训狗遛马路、绘画集邮玩古币、弹琴跳舞调嗓门、击剑练拳踢足球以及上山打猎,下河摸鳖等等等等,统统的同样的都是一种享受呢。这享受不分谁俗谁雅,下棋赢得聂卫平,那便是棋圣;逗乐逗倒赵本山,那便独领风骚;打猎若是弄出个百发百中,那才是真格儿的奥运赛场领银捧金的主儿呢,只怕是你活儿玩得不绝,招儿耍得不奇,哪里还有谁雅谁俗呢!
不过,我既无伸显风骚之才,也无领银捧金之勇,只有满怀的贪图享受的意趣。于是乎,在不能拍片的当儿,我就面对洁白无瑕的方格纸儿神吹唬侃,只图享受。当然,这份享受,需有一身勤奋呢。那“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才能有不尽的享受。
陕西有个著名摄影家石宝锈,前年因拍片摔折了胳膊,仍不闲着。一日,我去拜望他,登门见了嫂夫人,他却不在家。又是拍片去了。我好生纳闷儿,他一只手怎么摆弄相机呢?难怪嫂夫人一个劲地埋怨:“他这人呀,几次拍照遇险没要他的命,这次断了胳膊,还这样儿,有他这号只要还剩一口气,也要去照像的吗?”我以为,这正是一种享受呢,是一种玩命的享受。真真切切地叫我深深的钦佩了。
莫道愚人憨痴贪享受。其实呢,人们各有各自的贪图,各有各自的享受。少了这份享受,人生就少了许多滋味儿。一份享受就是一份追求。有了追求,便也有了享受。追求不止,便也享受无穷。
我就憨憨实实地贪了图了这份有滋有味儿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