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没有母亲的家里

张德林

也许过去享受的生活的笑声太多了，花在笑，太阳在笑，可自从母亲去后，笑声在我们家里愈来愈显得陌生了。

我们兄妹都在小站工作，在这个家里，唯有节假日才能给父亲带来一丝丝欢乐。我们一旦离去，留给父亲的就是孤独了。记得是一个周末的傍晚，全家人围在圆桌上搓麻将。突然，小外甥亚群的小手搂着父亲的脖子说：“爷爷，你快看他们都有媳妇，为啥茂爷爷没有媳妇呀？”父亲象触电似的猛地抬头，电视连续剧《篱笆女人和狗》中茂源大叔的镜头扑进了父亲的眼里。顿时，麻将牌象病倒了一样瘫在桌上。父亲慢慢地出了一大口气，向屋外走去。

全家人都惊愕地瞅着父亲的背影，我心里猛一震，我怎能忘记，怎能忘记那年冬天的雪夜里，父亲是怎样悲怆地扑向母亲的遗体的。双手紧紧抓往母亲的手，已不再会流泪了。那个夜晚渗透了父亲全部的爱与泪。我知道，从那个夜晚起，我已没有了母亲，父亲也没有了妻子。

之后，每当幼小的我做错了事，父亲总是让我在母亲的遗像前罚跪。每月都少不了几次，父亲不注意时，我总是要偷懒。一次，我刚刚跪下，突然，发现母亲眼睛静静望着我，我悄悄地找来姐姐的围巾将母亲像轻轻盖住。让母亲留给我的布娃娃代我罚跪，我坐在小椅子上手指布娃娃的头唠叨着“让你不听话”，不知怎么被父亲发现了。只记得那一次父亲拚命地打我，我哭了，父亲也哭了。从那以后，我受罚时，父亲也和我一同受罚。

我工作在偏僻的深山小站，父亲怕我在那里寂寞每次离家时，总给我唠叨一些人生哲学，还要为我送行。我知道，这样会使父亲减少一些孤独。记得是一个仲夏雨天，我上车挨着窗口坐下，忽然发现窗外一个熟悉的影子一闪，我急忙打开车窗，原来是父亲，手里拿着两盒烟。烟递了上来，怎么，递上来的竟是没有带嘴的4角3分的红公主烟，失望的我不情愿地接过父亲递上来的烟。突然，车上的我看到车下满头白发，看到了含着苦涩的眼睛在望着我的父亲，我不由低下了头，双手捂住了脸，没出息的泪水涌了出来。这时，列车徐徐地开动了。

我找不上媳妇是父亲的心病。初春的那一天，我终于给父亲领回了一个对象，当她出现在父亲的眼前时，父亲愣住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当听到轻轻一声“伯父”时，顿时，我发现昔日父亲脸上无尽的悲凉再也找不到了，此时此刻流露出了竟是无限的喜悦。对象离家时，父亲把崭新的200元钱用大红纸认认真真地包起来，棱有棱、角有角的送给姑娘说是见面礼，没过多久，那姑娘怨小站条件差，做养路工没出息与我分手了。

十年了，我已三十岁，父亲把崭新的见面礼送出去的就四、五回了，每次父亲包见面礼时都那样认真，那样细心，心中充满着希望，遗憾的是每次都让父亲失望了。

这是一个冬天的夜里，雪落满了车站。刚走到车站的我突然心里有一根绳子往家里拉，我赶快跑回家，当我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家门口时，轻轻地推开门发现戴着老花镜的父亲在母亲像下写着什么。胳膊下的报纸溜在桌沿下，报上醒目的“征婚广告栏”扑进了我的眼睛，我的心颤抖了。父亲，我知道，你只能借助报纸给深山小站当养路工的儿子找媳妇了。泪水不由的从我脸上流下；我慢慢关上了门，离开了家，已忘记这是寒冷的冬夜里，我含着泪向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