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之子

刘畅/文

未近不惑心已不惑；正是横跳一丈，竖蹦八尺，吃不饱，累不倒，玩儿起来不跌跤的年龄，却每日愈真地感知到为人之子的不安和惭愧。

春节回家，年三十与老母坐在暖烘烘的炕上，只顾看赵本山的精彩表演，时间长了才发现母亲没看电视却在看我。五十四载光阴在母亲的面额上刻下了密密的皱纹——这岂只是岁月的无情，恐怕更多的是对我这个儿子的包容和亲视……

母亲说我小时候一场大病，市医院的医生叫把我扔了。现在不论站在清姜河畔的什么地方，似乎都能看见怀抱娇儿，泪湿襁褓的母亲，望着写有“毛主席万岁”的电厂大水塔旁盘旋的老鸹，心痛欲裂。每每提起，母亲总是含泪的笑眼不眨地看着我浓密的黑发和黑亮的眼睛，我也正从母亲的眼睛里看到了长大的自己。

接过父亲的“班”，父亲虽然使我跳出了“龙（农）门”，可我还是像对城市缺乏感情一样地不愿亲近父亲，甚至埋怨他使我来到这白光光的水泥地——也离开了母亲。可谁让我是他的儿子呢？子承父业！每次把父亲的退休金如数交给他，却怨恨他不给我“批发”两张。而临走时看着父亲检查我的车胎车闸，看我一眼说：“快走吧，路上要小心”，我的心里一酸，说：“爸，我要给您买瓶好酒，再泡上药。”

团圆的饭桌上，父亲打开那瓶颜色殷红的药酒，给我和母亲各倒了一杯说：“我这一辈子没干下啥，我和你妈只想你能在厂里干出成绩，不要牵心家里，喝——”我端起酒杯的刹那，一串硕大的泪珠落进酒杯里，喝到口里喉咙哽咽地咽不下去，泪水却涌了出来。

夏雨飘飘，站在清姜河滩，迷惑中遥望西北方，那儿有座站在顶上能看见电厂大水塔和清姜河的大山，我的父母就住在那山脚下，面对着那里心里暖暖的、坦坦的，似母亲的手在抚慰；又似父亲的目光在催促。只有耸耸双肩，抖落无知，在心里说：“爸，妈，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