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下海de旁门左道

文/朱龙蛟

如今，文化人经商、办企业，以自己的智慧为社会创造财富，个人获得收益已成为现代市场经济环境下天经地义的事。本文列举的几件事例，主要侧重于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主旋律下，文化人“下海”的几缕走腔跑调的杂音，我将其视为令人不无担忧的“旁门左道”。

捣腾出书——比倒卖黄金还赚

L君，青年作家，某地区行署工作。某年他考上一名牌大学中文系作家班。由于行署财力有限，加上他上作家班也并非工作需要，行署拒绝负担学费。眼看着报到日期临近，可3600元学费还没个影影儿，这可难坏了工资收入很低的L君，他四处告贷，好不容易圆了上作家班的梦。

当L君坐在明亮的大学课堂，聆听教授讲课的时候，因债台高筑，已着实难以让他露出惬意的一笑。借别人钱总是要还的，于是他玩命写作品，起初还讲点艺术追求，到后来只要是能赚稿费的，逮住什么就写什么。

这一年的暑假，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地区主管乡镇企业的一位领导。交谈中，他的心头豁然一亮。如今，一些乡镇企业受政策恩泽，效益极好，小汽车买了，高楼洋房盖了，就差有人为乡镇企业的领导树碑立传了！一段时间，他马不停蹄一口气跑了三县几十家乡镇企业，一多半的乡镇企业领导对他声称即将编写的《乡镇企业明星录》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回到作家班，他相约了八位好友，个个都是好马快刀，开始了他们的“淘金”生活。

所谓“淘金”，就是拉班子采写报告文学，然后结集出版，获得高额赞助费用。

农民毕竟是农民，天地鬼神皆不怕，却极其崇尚作家、记者。当那些名闻遐迩，威震八方的乡镇企业家们坐在这支“报告文学”采访队伍面前时，一个个谦逊羞涩得竟像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下面是L君对我的讲述。

我们一行8人，都是快枪手。时间很紧，上午采访，下午动笔，一个晚上下来，一稿定音。一篇小报告文学，千儿八百字，稿酬八百元。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把一连串生意都砸啦。做这类生意有个诀窍，首先见一下被采访者，如果再能见一下他爱人，就更容易做文章了。高个子，写他高大伟岸，飘逸潇洒；矮子，就写他结实魁梧。胖子写他慈祥温和，柔中有刚；瘦子则写他精干利落，足智过人。然后罗列他的成绩，茄子豇豆一起上，凑够字数。到了最后，一定记住再加上一笔，说他成功的背后有一位漂亮的贤内助。这一笔很赢人，人都爱听好听的，咱就把他说成一朵花，准保他咋看咋高兴。下来就是花钱搞个书号，找个印刷厂把书印出来，再返销给他们，这样一倒腾，顷刻就实现致富。

当然，这招现在也不太灵光了。企业家们腰包几掏之后，嗅出了书中的“钱”味儿，采取了防范措施，可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各自都在游泳中长见识。

倾斜的电视摄制镜头

年初，我在中央某报驻西北记者站参加新闻工作会议，某局宣传处长W不无怨艾地向我讲述了他备受各类“电视剧组”强拉赞助的侵扰和尴尬境遇。

一日，三位年轻人气宇轩昂地叩开了W处长的办公室。一位身高约一米九的大高个儿自报家门说，他们是某电视剧剧组的，并主动出示了省委、市委办公厅的介绍信复印件。“一米九”声称，此剧省委书记认为很好，指定筹拍，省委某宣传部长任总监制。因该剧气势宏大，耗资甚巨，虽省上给了些投资，仍然捉襟见肘。此次前来是向省内大企业筹集赞助资金的。精神文明建设嘛，众人捧柴火焰高。接着三位年轻人各自施展公关绝技，把这个局的思想政治工作说得天花乱坠；把局领导说得比“李向南”还李向南；把这个局的效益说得赛过了当时的大邱庄，然后话锋一转，花有千朵，单表一枝，恳请该局为剧组解囊赞助五万元，随即把“承蒙支持不胜感激”之类的话又说了一火车。

W处长毕竟见多识广，他不亢不卑地说：“既然你们来了，又有省委的证明，这事我们可以研究，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目前这类事很多，局长批不批还很难说，你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果然，此事报知局长后，局长大笔一挥：“此风不可长。原则上不拟赞助，实在顶不过，一推二拖！”谁知，拉赞助的年轻人也有他们的高招，第二次来局里，小有交锋，便寻根溯源找到局长办公室，玩上了“坐地泡”，你不给钱，我就不走啦！真是秀才遇见兵。出于无奈，局里做出妥协，要五万不行，顶多一万。

且说剧组人拿走了一万元支票后，原许诺不日即将发票奉上，谁想此一去竟杳如黄鹤。碰巧，W处长在一个会议上遇见省委宣传部长，言及此事，谁料这位被人冠为电视剧总监制的宣传部长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惊愕之余，回去立即着手追查，剧组人果然是一群挂羊头卖狗肉者，干的是欺世盗名的勾当。于是撤销剧组，拿走的一万元，因树倒猢狲散，一时找不着欠帐的主儿。

W处长说：“如此赞助和摊派，简直整得人发怵。有的摊派、赞助由于来头大，不好硬顶，可到事后，入了圈套才知是个骗局。其结果是单位蒙受损失，经办人挂帐，整天让财务处的人撵着让销帐，好不狼狈……”

中国有俗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愿我们的文化人在走向新的人生竞技场时，矫正心态，刻苦劳作，再造辉煌。是的，“金钱万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文化人文化精神的全面崩溃，再也无法保持与社会生活那种独立的有价值的联系。否则，那才是文化人真正的悲哀。